李东阳所言不虚。河东盐场被严惩的那十几个内宦,都是刘瑾的徒子徒孙。
刘瑾没有回护他们,倒不是多大公无私、多公忠体国。他是在拿这些徒子徒孙,给常破奴换功劳。
按照怀恩那边的辈分,常破奴是他的契弟。刘瑾真心将常破奴当成自家亲人。
只要我破奴小兄弟能够立功受赏升迁,我舍弃十几个徒子徒孙算得了什么?
刘瑾对常家是仗义的。
常风道:“二位都是无私之人。那我就让妙心和破奴继续公事公办了。”
李东阳提醒常风:“梁伯宏是此案的关键人物。进京受皇上钦审之前,一定不能出岔子。”
“这些年,贪官案发后离奇‘自尽’的事情太多了。”
“弘治十四年,云南铜政姜德海案发,他被刑部的人押送进京途中,竟‘抢夺差役佩刀,狂砍自己脑门三十八刀自尽而死’。假得可笑。”
常风点点头:“你放心。我已派了得力的人押送梁伯宏回京。”
李东阳压低声音:“切勿掉以轻心。有些人为了保全门生故旧,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说完李东阳起身:“好了。我先回内阁值房办公差。”
李东阳走后,刘瑾对常风说:“小叔叔。皇上对私盐案很是期待啊。”
常风一愣:“期待?”
刘瑾点头:“对,期待!内承运库没有多少存银。皇上要用国库的银子,内阁和户部那边不会同意。这份涉案名单的六十多名官员,个个都是肥的流油的猪。”
“若此案顺利结案,六十多头肥猪的家财加起来一定会是个巨大的数字。”
常风突然联想起了十九年前的一句话:“万家跌倒,弘治吃饱。”
常风道:“犯官的家财是要充入国库的。皇上的意思是?”
刘瑾答:“皇上的意思是,若此案顺利结案。抄家之时,每抄出一万两银子,你只对外说抄出了三千两。”
“剩下的七成赃银交入内承运库。放心,皇上拿了这笔银子,并不是为了奢靡享乐。”
“他是准备拿来赏赐边军、京营将士,收拢军心。从文官手中拿回兵权。”
自于谦领导京城保卫战之后,大明便是文官领兵。兵权落入文官之手。
宪宗成化帝时,大量任用太监领兵。从文官手中夺回了部分军权。
弘治朝后期,军权又回到了文官手中。内阁控制兵部,兵部控制边军、各省卫所军。至于太监,只能控制京营的部分兵权。
君、臣之间的博弈,关键就在于兵权。
皇帝没有兵权,还怎么放心大胆打压文官势力?不怕再来一次南宫之变嘛?
正德帝打即位那天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从文官手中夺回兵权。要收兵权,先收武人之心。
他曾问江彬:“如何收武人之心?”
江彬的回答直截了当:“拿银子收。”
这法子虽听起来庸俗不堪,但有效。
在这个世界上,能用钱摆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问题是遇到问题的人没有钱。
弘治帝是个大贤君,贤明过了头。遇到灾荒年景就拿内承运库的银子赈济灾民;平日还要赏赐文官;再加上他生命的最后几年,修道观、庙宇的确花了不少。
正德帝接手的内承运库夸张一点说耗子路过都含着眼泪走。
正德帝之前支持陈清的建议,清理盐务,派出王妙心、常破奴外出巡盐。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想查办一批贪官,抄一波银子充实内库。
刘瑾的话让常风恍然大悟:好家伙。原来是这么回事。
且说刘秉义病故,常风万万没想到,文官竟拿他岳父的死做文章。
翌日,内阁及十几名大、小九卿联名上奏疏。
奏疏的内容很奇葩:大明制度,父母亡,官员当停官守制。岳父、岳母亡,无须守制。
然都督佥事常风之父病故已二十五年。常风年少丧父,其岳父刘秉义于他宛若亲父。
我大明以孝治天下。常风身为皇帝亲军掌军将领,应以身作则,恪尽孝道。
故臣等建议,常风停官二十七个月,为刘秉义守制。
文官们的操作太骚了。
身在扬州的王妙心、常破奴,身后站着常风。
我们直接想办法让常风停官守制,失去权力。两淮盐案自然大事化小,小事化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