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我常恬,与王守仁有私

王守仁没有回答,而是复述了一遍父亲提出的问题:“坚持心中良知,与立皇帝为敌,导致被贬。您可曾后悔?”

父子二人异口同声,作出了相同的回答:“不后悔!”

随后是相视大笑。

王华道:“读书人若想参透至高智慧——天理。便要先灭人欲。对官场权力的渴望是欲,苟且偷生的胆怯是欲。只有灭掉心中之欲,才能”

王守仁却打断了王华:“父亲,人欲何尝不是人性?人从降生就有七情六欲,这是人性使然。灭人欲,难道不是违背天理嘛?”

王华大怒:“胡说八道!离经叛道!你这种说法违背了儒家正统学说!”

王守仁却反问父亲:“当今所谓儒家正统,是谁的正统?孔子、孟子的嘛?明明是朱子和程子的。他们对孔孟学说做了一番解释。但程朱就一定是对的嘛?”

“历代皇帝为了用儒学治理天下,他们依靠朱子、程子那样的人,早已将孔孟儒学改得面目全非!”

王守仁的这番言论,放在当下大明简直就是异端邪说。

就像是在欧洲猎捕女巫的黑暗中世纪,你去宣扬日心说和进化论。基本属于火烧、水刑选一样的作死行为。

王华先是目瞪口呆,随后痛骂王守仁:“离经叛道!离经叛道!你竟敢质疑朱子、程子?你老子的状元是靠钻研朱子、程子的学说考出来的!你的二甲进士也是靠钻研朱子、程子的学说考出来的!”

一旁的常风感觉有些好笑。这对父子着实有趣。刚才还是骨肉重逢,潸然泪下。

这才一刻工夫,就变成了无休止的争论。争论又变成了争吵。争吵最后演变成了王华恨铁不成钢的叱骂。

王华甚至挽起了袖子,看那架势,随时都有可能给儿子一个大逼兜。

常风只好提醒二人:“二位,死里逃生,父子相逢,别把光阴浪费在争吵上啊。”

王华气鼓鼓的说:“这小子刚才还说什么不能在我跟前尽孝!哼,他在我跟前,别说尽孝了。不把我气死就算好的了!”

“常帅爷,十八岁时,我问他人生志向。你猜这混账怎么跟我说?”

“他说,他的志向是当圣人!何止是狂妄?简直就是狂妄!我当时气的恨不能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常风笑道:“守仁老弟,快给王老部堂倒杯酒赔罪。”

王守仁给父亲倒了杯酒:“父亲我错了不!我没错。追比圣贤,本就是读书人应有的愿望。这不是狂妄,而是理想!”

常风连忙拉了拉王守仁的衣襟:“守仁老弟,少说几句吧。”

王华叹了声:“唉!我一生信程朱、学程朱、用程朱。怎么会生出你这个离经叛道的儿子来。”

“罢了,咱们只要不谈论儒学,就还是好父子!”

“还是说说当下吧。横竖你已诈死,就别去龙场了,找个地方隐居吧。我在孝陵附近给你找个清幽之所。”

王守仁却道:“从九品驿丞虽小,却也是朝廷命官。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儿应去赴任,尽一个驿丞的职责。”

“《孟子》有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在儿子看来,尽自己的本职便是独善其身。”

王华感慨:“你有此悟,说明还是尊崇圣人教诲的。”

转头王华又对常风说:“常帅爷,守仁就交给你了。求你尽力保全他的性命。”

常风拱手:“王老部堂放心。我常风在锦衣卫效力二十多年,执掌锦衣卫十多年。若连自己至交的命都保不住,我的脸就可以塞进裤裆里了!”

王守仁跟常风只在南京待了两天,便继续启程,南下龙场。

半个月后,京城。

常恬刚刚接到了常风的一封信。在这封信里,常风想出了一个保住王守仁的法子。需常恬放下尊严和脸皮,去求刘瑾。

刘瑾府邸。

焦芳、张彩一左一右,正在跟刘瑾议论朝政大事。

焦芳道:“河南去年歉收。需从户部度支一百万两银子,到江南购粮运豫,防备春荒。”

“可是,国库这个月捉襟见肘。皇上要扩充边军,也急需这一百万两银子呢。”

刘瑾问:“河南不是还没饿死人呢嘛?话说回来,老百姓是什么?老百姓就是个数字。饿死一些,只不过数字变少了些而已。无球所谓。”

“扩充边军,抵御鞑靼,却关系到大明的国祚!这是皇上当下最想办的一件事。”

“孰轻孰重,还用问嘛?”

焦芳点头:“那一百万两银子就先拨发给边军。拨银购粮运豫的事暂缓。”

张彩却道:“刘公公,还是先行拨发十万两购粮吧。扩军不在一时,短了一成军费无伤大雅。”

“春荒却是迫在眉睫的。至少,您拨了十万两给河南老百姓,会赢得爱民如子的名声!”

“名声跟权力同样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