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暂而又足够激烈的风波之后,之后的大半个小时,采访的又回归到了安娜所预期希望的对话节奏之中——
激烈又不过火。
对话现场的气氛难以称得上和睦,但节奏快,信息点很密集。
问题接二连三的抛出,被《油画》邀请来采访现场的学者嘉宾没有水货,每个人都有独道的看法,包括罗辛斯在内,这个过程中,他的态度也发生了很微妙的转变。
顾为经在宣布捐掉《雷雨天的老教堂》所带来的收益之后。
年轻人告诉他。
他不要求对方因为自己这个举动,就相信他的论文的真实性。
这既不可能,更不现实。
现在。
他和那些做《救世主》相关的研究的学者们,处在了完全同样的起跑线上。
罗辛斯曾经表示,他相信《救世主》是达芬奇的作品,因为学者们的研究论文说服了他,那么,也请给顾为经一个说服对方的机会。
“仅此而已。”
顾为经的态度不能说不恳切。
以他的年纪和身份,在《油画》杂志的对话采访里,本就会处于相对弱势的地位。这是无法改变的客观事实。
顾为经此前本就抱着跑来伊莲娜小姐战斗的目的。
他现在有点拿不准安娜的态度。
可比起《油画》杂志的态度,罗辛斯的质疑无非就算是个开胃小菜而已。
顾为经一方面平静的宣布,放弃《雷雨天的老教堂》所可能带来的财富收益,用一记重锤把罗辛斯的指控敲了回去。
另一方面,他又表现的谦和而恳切。
正是此般姿态打动了罗辛斯。
之后采访的过程中,英国人依然在吹毛求疵,挑剔的对象却悄然由顾为经本人,变成了顾为经的论文。
罗辛斯没有再说过任何一句人身攻击性质的冒犯性发言。
不过。
他这份加引号的“和善”只是对于顾为经而已。
对和顾为经站在相似立场的另外一位学者亚历山大先生,罗辛斯就没有这样的关照了。
随着谈话的深入,他怼天怼地怼空气的性格暴露无疑。
不同于安娜挖苦式的刁钻风格,罗辛斯怼人颇为直白。
人家玩的就是一个真实。
采访现场,在画面的讨论焦点一度被集中到了老教堂的一处墙面——罗辛斯指出他注意到卡洛尔在进行此处画面处理的时候,看图片的色泽,女画家应该使用了特殊的白颜料。
这种情况非常少见。
按照顾为经论文中提出的观点,这幅画应该创作在十九世纪晚期。
刨除中国画里会用到的贝壳粉末磨制而成的蛤白。
传统油画颜料里的白色颜料,全都是铅白。
纵然追溯到油画发明前的蛋彩画时期,乃至更早,也一样。
西方艺术史上,很多颜料的成分和制备工艺有过变化,白色几乎没有。
除了特殊场合会用到的骨粉以外,清一色的铅白。
顶多是从最早罗马人用的醋蒸气制取法,转变为了荷兰式制取法,再变成了后来的大规模工业制取,本质上都是一种物质。
从水下的第一个生命萌芽开始,到石期时代的巨型野兽,铅白已经经历了许多。
一个颜料能被人用上千年,肯定是有明显的优点的。
从绘画特性来说。
铅白是很好的颜料。
它色泽温润,有一种汉白玉般半透明的质感,覆盖力也颇,还不贵,方便大规模制取,早在古罗马时代,人们在化妆品,陶器装饰和壁画艺术里,就大规模的出现了这样的颜料。
而如今基本上没有人在用这种颜料画画了,它肯定也是有明显的缺点的。
当一种颜料名字叫“铅白”,并且能和古罗马人联系到一起。
那么。
很容易就能得知它的缺点是什么了。
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