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鸟人。”戚宝气得破口大骂,“亏得胖爷好心搭救,你却恩将仇报。”
“怕了?”
“呸!”
“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个带种的。”
“你他娘的投胎也是牲口。”
“死胖子才投畜生。”
“生犊子没腚眼儿。”
……
这当口,戚宝竟与陈广扯开嗓子对骂起来;金克木双眼翻白脸红筋胀,口中“咯咯”难言;赵洪友则被人偶紧箍着挣脱不开,手脚乱舞跟飞天王八似的,急得哇哇惊叫。
一时乱象频生,又透出几分滑稽。
说时迟那时快,宠渡蹬脚跳起,一记飞鹰扑食稳稳落在另一具人偶上,踩稳双肩蹲下身去。
到了此刻,先前服下的仙豆终于起效,体力总算恢复了三两成,宠渡扣住陈广手腕,朝两遍铆劲儿一扳。
陈广重伤在身,一强弩之末哪里堪受?只觉一股猛力起于腕口、沿手臂侵伐而上,沛然莫御,两条胳膊登时全不听使唤,不由自主便松开了金克木的脖子。
“咳咳……”金克木连呛几口,可算缓劲儿过来,下意识死死搂紧人偶,贪婪地大口喘息着。
“姓宠的——”
“有什么屁去阎罗殿放。”
“逆元已成,”陈广笑得凄厉而不甘,“现在就算拧下老子的脑袋,你也止不住这——”
“真是死不足惜。”宠渡眼见最后一圈元气涟漪行将淡去,心知自爆便在此顷刻间,不敢耽搁,起身蓄力,顺势将陈广撩在半空,攥指成拳轰了过去。
砰!!!
短促的闷响中,拳头击在陈广丹田上,荡起一圈肉眼可见的银白色气浪。
在此瞬间,人偶猛然下沉,双膝陷入沙地三寸有余;若非有戚宝在旁全力维持平稳,就此被宠渡一脚蹬翻。
如此霸道的拳劲,陈广半截身子如何抗得住?当即“哇”一声,口喷血箭侧飞而起,由高到低划出一道狭长弧线,眨眼没入远处无边晦暗中。
隐隐的哀嚎夹杂着咒骂随风飘过,断断续续,难以凭此判断人具体摔在何处。
宠渡可没心思顾及这个,扯身纵跃跳回戚宝那边,促道:“快走。”
“想必这就是吃奶的劲儿了。”戚宝打趣着,催动人偶一前一后大步流星急奔如飞。
“老弟,牛啊。”
“欠兄弟一命。”金克木也回过神来,谢了救命之恩。
“你仨可别贫了。”
“咋了?”
“那家伙明显没死透,只一时被我震散逆元,根本缓不多久。”宠渡不时回望陈广坠落的方向,“趁这会儿赶紧跑,越远越好。”
“如何可能?!”
“那等拳力,他受得了?”
“还记得他先前扔的瓶子么?里面当是某种神丹,那厮必因此强化了肉身,不那么容易破的。”宠渡回忆着轰击瞬间的触感。
此言既出,气氛骤然凝重起来。
另两人蹙眉不言,戚宝一门心思催快人偶,前后没多久,便听宠渡起声暴喝:“冲击将至,各自当心。”
脚下地颤连绵,回望身后,但见一抹炫彩余光勾勒出一朵蘑菇状的烟云,随后传来的巨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三人顿时明了:陈广还是自爆了。
“这混蛋!”
“真是死而不僵。”
“咱们离得远,想来还好。”
“危险还在别处,都仔细了,听我号令。”宠渡心中另存隐忧,郑重叮嘱道。
话音甫落,冲击骤临。
呼啸声中,先一阵狂风卷起沙石扫荡而过。所幸正如赵洪友所言,距离够远致其威势大减,戚宝稳住人偶正面硬抗无碍。
紧随而至的土浪也已式微,同样撼不动人偶。其余三人见状大喜,却听宠渡急道:“金兄,大火。”
不怪另三人无所觉,宠渡也是借神念才看得清楚:被卷起半空的嗜灵虫群密如飞蝗骤雨,铺天盖地斜落下来,堪堪将至。
诚所谓事急从权,宠渡可顾不得那许多,语气免不得重了些,透出别样意味。
一抹不容置疑的坚定。
一抹不容商榷的果决。
同样几个字,若是出自其他喽啰之口,金克木说不得恼羞成怒,但此刻非但不气,反觉得理所应该。
折服于宠渡展露出来实力与洞察,金克木未做多想,电光石火间调运真元注满双臂,并指所向嘭嘭两响,五十步开外猛然燃起熊熊大火。
小主,
火分左右,计有两簇,紧随金克木交错挥臂各自飞速延展,于中间融汇成墙;叵耐所剩真元有限,整道火墙只腾起丈许。
“不够、不够。”宠渡眉头微蹙。
“我来助你。”赵洪友一指真元精纯且浑厚,其性属木,对火本有滋养神效,顿使火焰爆燃,几息间不单将整座火墙加厚加宽数倍,更拔至五丈来高。
烈焰滔天,光耀方圆数里,也照亮了漫天黑点。
“原来嗜灵虫就长这德行?确实没见过。”戚宝挠着下巴上的两层肉,“兄弟咋认出来的?”
“老弟洞若观火,金某拜服。”
“谁说不是?”赵洪友与有荣焉。
伴随着连绵的哧哧声,怪异的肉香飘散四溢,嗜灵虫簌簌而落,重者被完全烤焦,轻者蜷曲挣命,少有能如常活动的。
依宠渡之意,四人早一步远远避开,自然未受虫群威胁。伫望片刻后,戚宝操持人偶继续跑路,紧赶慢赶终于抵近沙地边界。
“总算出来了。”
“这一路可比夺宝还惊险。”
“还不到歇气的时候。”宠渡仍自绷紧心弦,“前面山壁洞口众多,我来时未做标记,你几个谁还认得路?”
“兄弟放心,”戚宝笑道,“你看那是啥?”
循着指向,宠渡缩目细观,遥见一片夜光石,氤氲成或大或小的光团。
荧光照耀下,山壁上划痕密布,深浅各异长短不一,想来是戚宝所为,却难窥究竟是何标记。
如此又走了半盏茶工夫,其形依稀可辩,竟是一列列石刻;随着距离越来约近,内中最为醒目的那排字个个斗大如箩,清晰地跃入眼帘。
——“胖爷到此一游。”
“咱家手书。”戚宝嘻嘻道笑,“如何,得兄弟几成风骨?”
“其他先不论,”宠渡撇撇嘴,“字儿是真的丑。”
“哈哈哈……胖爷这叫大巧不工。”
“竟是戚兄手笔?”赵洪友抚掌大笑,“妙极、妙极,都说缘分早注定,这回可巧了。”
“啥意思?”
“我二人也曾留字,就那儿,看见没?”金克木连比带划指了指,“不过为了省事儿,倒是捡了宝兄弟的便宜。”
话间来至洞前,宠渡示意驻足观瞻,果然在戚宝名字两侧见得金、赵二人,姓名,龙飞凤舞各成风骨;与之相较,戚宝笔法歪歪扭扭,的确难看。
江湖儿女历来最爱凑趣儿,当是受此启发,各路人马早前入殿时纷纷效仿,以自家兵器代笔,争留“墨宝”,仿佛在此处压人一头,便意味着夺宝时胜人一分。
其结果,以戚宝等人的手迹为中心,各式各样的笔法构成风格迥异的三圈图文,呈环状朝四周发散开去。
想来一开始人少,下刀相对从容,所以最内层的笔迹相对工整,不外“某某同游”云云。
随着夺宝的人越来越多,中圈所刻除了名或姓,再无其他字样,字迹也凌乱潦草。
到了最外层,便仅剩简单的刀剑划痕了,必是时间仓促却又不舍错过这等热闹,只能借此聊表同游之意。
目力所及,石刻虽则密集,近乎铺满整面石壁,但无形之中却排得高低参差错落有致,故而乍看之下别有意趣。
“嘻嘻!有此成效,不枉费劲吧啦刻半天。”戚宝很臭屁地抹抹鼻尖,“也就你家胖爷,换一般人来,谁能领此风骚?”
“宝兄弟言得是。”
“不啻为一桩胜举。”
“客气客气,你两个也贡献不小嘛。”
“戚兄过誉了。”
“我二人也是托宝兄弟的福。”
“两位兄弟恁会说话,甚合我意呀。”
互捧数言皆大欢喜,拉近了彼此距离,淡去几分“不与为谋”的隔阂,多了些“嗅味相投”的认可,戚宝三人的关系顿时亲近不少。
正是从此刻开始,日后搅得净妖山上“鸡飞狗跳”、令叶舟之流咬牙切齿的“献宝”一党,才算真正地初具雏形。
当然,这又是上山之后的事了。
至于当下,宠渡自也嚼出些许趣味,不过念及此番夺宝之惨烈,只叹悲喜无常生死难测,招呼三人正要开拔,忽感地面震颤不止。
“怎么回事?”
“又地动了?!”
“不对,你们听……”
隆隆闷响随风贯耳,四人循声回眸,远远可见黑暗中先后几团刺目炫光接连闪烁。
一、二……五……
炫光有高有低,或远或近,每每明灭的瞬间都勾描出类似一个轮廓。
蘑菇云团。
显然,又有归元自爆。
不止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