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您的朋友,谁是您的敌人,如何去团结您的盟友,又如何孤立您的敌人,如果这一点您没有想好过的话,大多数人是很难选择去追随您的。即便我和梅里诺森阁下现在愿意向您效忠,但如何让这片大地上各色各样的人愿意相信您呢?拉丁人的到来早就已经将一切都给改变,以往的世家贵族被法兰克人胯下的铁蹄和手中的长枪击碎成一块一块碎片,我们也做不到主导一切。犬牙交错的领地早已经如同帝国的人心无法再聚拢起来。光靠武力是远远不够的,唯有让我们相信您可以做到和我们休戚与共。”
年长许多的布诺尼乌斯伯爵一开口便是直切要害,话术显然远胜于鲁莽行事的梅里诺森,一下子便将查士丁尼的强势化为无形。
他并不反感查士丁尼这个年轻人,罗马太需要强势的活力来唤醒她陈旧腐朽的躯体,可布诺尼乌斯也深知没有高明的平衡之术是无法将帝国拖出现在的困境的,他可以代表家族效忠于一个冉冉新秀,但前提还是查士丁尼真的可以肩负起复兴帝国的责任。如今这个礼崩乐坏的世道已经很少有人像这位老伯爵一样执着于过往的荣光,可布诺尼乌斯不同,他是见过曙光的时代的,怎能忍受长夜在他生前笼罩天空,他在等待查士丁尼的回应,也在观察那位阿纳斯塔修斯大公是否选择对了继承人。
贵族大厅之中沉默了半晌,布诺尼乌斯伯爵的话的确尖锐,色萨利虽然不是举足轻重的一块军区,但也是查士丁尼第一次试图掌控非武力征服的地方,老伯爵的一番话不无道理。梅里诺森在一旁嘿然冷笑,冷眼旁观,而另一边的塔拉尼特伯爵则在静静等待。
潭蓓的领主并不为自己新效忠的年轻人感到担心,也对布诺尼乌斯伯爵刚才的一番话丝毫不意外,因为查士丁尼心中对此早已经有了答案,这也是为什么他选择这个年轻人的理由。
短暂的沉默并非查士丁尼的动摇,望着老伯爵暗含深意的目光他在心中细细咀嚼着老人刚才说的那一番话,终于听懂了其中的意味,把握住了对方真实的意图:“谁是盟友谁是敌人,这的确是一个好问题,不仅仅是我一个人也是整个帝国百年以来历经沧桑兴衰不得不面临的问题。阿历克赛一世皇帝曾经将入侵安纳托利亚的突厥人当作首要的敌人,将拉丁人作为自己的盟友,而约翰二世陛下和曼努埃尔皇帝则将拉丁人和意大利人视作心腹之患,却忽视肘腋间崛起的保加尔人和突厥人。我有时也会想四年前君士坦丁堡被攻陷的时候,一切的罪魁祸首真的是小阿历克赛勾结拉丁十字军亦或是老阿历克塞皇帝执政昏庸吗?为什么当拉丁人的铁骑践踏在我们的国土上时,色雷斯的老农民却在拍手称快,伯罗奔尼萨的牧民眼看着威尼斯的海军穿过大海却视若无睹。等到敌人的火与剑落到自己的头顶时,人们方才开始慌乱,开始知道反抗。我相信如今的一切,都是这百年来留下的积重难返。真正的敌人从来不是外部而是内部,最坚固的堡垒也是先从内部垮塌。我选择自己的盟友,但绝不会误将敌人看作是伙伴。”
查士丁尼平淡的一番话回荡在大厅之中,梅里诺森伯爵听得此时脸色都变了,而布诺尼乌斯伯爵神情也微微有异样。尽管是几人私下的谈判,查士丁尼的一番话也着实惊世骇俗,三言两语之间,何止是将色萨利。简直就是将罗马剩下的所有贵族们都判了死刑,无怪乎这个年轻人竟然敢在莫利亚做出那样的事情。如果真的按他这样说的话,怕不是杀回君士坦丁堡之前。所有的旧贵族先要被挂上城墙钉上十字架。
“你简直是一个疯子。”语无伦次的梅里诺森伯爵说道,声音中透着胆寒。
对此评价,查士丁尼安之若素,“如果真的想要扭转这一切。首先要改变的,便是所谓的休戚与共的思想。我们是罗马的贵族。还是贵族的罗马。昔日的故纸堆中是否还留存着需要我们还要坚守的东西。这些问题的答案我觉得才是解决我们的帝国顽固疾病的良药。布诺尼乌斯老伯爵,您刚才给我的建议我十分感谢,但不能全部苟同。时代会冲刷一切腐朽的东西。如果不靠我们自己去割掉腐烂的皮肉。那么我们连同会一起变成一堆腐朽的白骨。我在伯罗奔尼撒所做的事情或许残酷,但这样的戏码在罗马的土地上早就已经开始上演了。只不过对你们而言这些东西。你们永远不会看到也不屑于去看的。一代人过来,一代人过去,而大地长存。人虽说终究是过客,但没有罗马人的土地将不会再有罗马。该如何选择从来不是我来决定的,而是你们。这一次我不会再强迫在座的诸位。毕竟伯罗奔尼撒给我的教训已经够深了。但同样我也不会浪费精力在这里下去。我已经强调过了色萨利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虽然千军万马在手,但也不畏惧孤身一人,如何抉择悉听尊便。”
说罢,查士丁尼不再停留起身准备离开,他相信如果对方不能够理解的他的宏图便已经没有谈下去的必要,能够有塔拉尼特家族的支持已经是意外之喜,他本身就并不指望所有人都能理解他选择的这条路。
而正当莫利亚的年轻人脚步即将迈出贵族大厅的门外,身后却忽然传来了轻轻的掌声。
“请留步,年轻人。”只听布诺尼乌斯伯爵望着查士丁尼的背影喊住了正准备离开的查士丁尼,这次老人没有再以敬称称呼查士丁尼,可在态度上却有了截然不同的转变。
完全不顾一旁梅里诺森伯爵惊愕的表情,布诺尼乌斯从座位上离开走下了台阶来到了查士丁尼面前。
而查士丁尼故作平静道:“有什么事情吗,布诺尼乌斯阁下?”
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老人微微感慨道:“已经太久了,没想到现在还能够有像和我一样的傻瓜,难怪阿纳斯塔修斯大公会选择你当他的继承人,看样子这么多年了那一位依旧没有放弃我们当年的理想。我本以为自己也已经越过越圆滑,得过且过,但看到你的第一眼我便有一种直觉,你可以改变我们的罗马。我,色雷斯特里卡拉伯爵,布诺尼乌斯家族的家长愿意向您效忠。查士丁尼殿下!”
“谁是您的朋友,谁是您的敌人,如何去团结您的盟友,又如何孤立您的敌人,如果这一点您没有想好过的话,大多数人是很难选择去追随您的。即便我和梅里诺森阁下现在愿意向您效忠,但如何让这片大地上各色各样的人愿意相信您呢?拉丁人的到来早就已经将一切都给改变,以往的世家贵族被法兰克人胯下的铁蹄和手中的长枪击碎成一块一块碎片,我们也做不到主导一切。犬牙交错的领地早已经如同帝国的人心无法再聚拢起来。光靠武力是远远不够的,唯有让我们相信您可以做到和我们休戚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