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儿子的声音慌张不知所措,“母亲,不……”
他本以为已经做好准备面对自己的母亲,之前甚至对自己可耻可悲的出身将怨毒转嫁到她身上,可现在罗曼努斯却望着对自己恳求的母亲满含羞愧。年轻的贵族心中动摇了,手中握着弑亲的长剑也在颤抖。
可这时一个铁石心肠的声音却响起在耳边——
男人哼了一声,“凭什么放她走?”
两侧的库曼雇佣兵散开,穆斯瓦尔也带着他的人走进了被烧成一片废墟的下城区,微微冷笑地打断了母子两人仅剩下的温情会面。
“凭我用性命去保护我的孩子!”
阿杰丽娜王妃把匕首压进自己的咽喉,即便这样子她连说话都有可能让刀剑刺破自己的喉管,“凭我阿格里尼翁亲王妻子的荣誉,”她告诉面前这个撒拉逊男人,同样目光也望着儿子罗曼努斯,“我愿用自己的性命来交换伊琳娜的性命,放我的女儿一条生路,我任由你们处置。”王妃握着匕首的手抖得厉害。
相比阿杰丽娜王妃的声嘶力竭,罗曼努斯的纠结紧张,穆斯瓦尔看着眼前的一幕却气定神闲。“一命换一命,嘿,”对方重复道,话语中带着嘲讽,“可您只不过是提奥多尔亲王的妻子……还是失去贞洁的妻子。而伊琳娜固然和罗曼努斯殿下身上同样流淌着您的血,但别忘了那女孩身上还有另一半的鲜血,在它淌不干净之前,您的儿子坐不稳阿格里尼翁的王位。”
这句诛心的话显然不是说给阿杰丽娜王妃的,女人眼瞧着自己的儿子眼睛里的温情褪去多了几分冷硬。
死死地看着始作俑者的穆斯瓦尔,阿杰丽娜的眼神如果能够杀人的话,这个撒拉逊男人也许已经被千刀万剐了。“我的丈夫待你不薄,你为什么忘恩负义要做这样的事情?非要赶尽杀绝不可!”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谈不上什么忘恩负义,何况我的确按照亲王当初的交给我的任务,将你的儿子培养成材了。”穆斯瓦尔对阿杰丽娜王妃对他的斥责并不在意,转而看向了还在犹豫不决的罗曼努斯。
撒拉逊男人并不急于催促自己的学生下决心,而是不动声色地发出一声感慨:“的确是慈悲的母爱呢,即便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自己的孩子,你的母亲的确很爱你的妹妹呢!毕竟那孩子才是她和提奥多尔亲王的结晶,可是如果易地而处的话,罗曼努斯,你说你的母亲还会为了你也做到这个份上吗?”
穆斯瓦尔充满恶毒玩味的话语犹如毒蛇一般钻进罗曼努斯的心里,之前对自己母亲的怨毒也在这时无可阻挡地还潮。是啊!这是罗曼努斯心底里一直想问的,提奥多尔杜卡斯对他的无视是可以理解的,可是面前这个是自己母亲的女人呢!如果她真的像爱着伊琳娜那样对待自己,为什么他会感受不到,如果真的看重,为什么身为亲王领名义上的男性继承者,他迟迟得不到承认,请来教导自己的也是一个可恶的撒拉逊驯兽师。不好的回忆如同洪水一般涌入脑海,穆斯瓦尔无形中的话语已经完美地让罗曼努斯最后的良知和残存温情熄灭殆尽。
撒拉逊男人悄悄地在自己的学生耳边说道:“接下来就由你自己做决定吧!但你要记住,你的母亲在你和你的妹妹中间早已经作了取舍,接下来你也应该给出自己的回应了,我的孩子。”
穆斯瓦尔的话仿佛有着恐怖的魔力一般,忍不住战栗的阿杰丽娜王妃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手中握着的长剑不再颤抖,眼神也没有了之前的动摇。毫无羞愧之心的儿子站在母亲的面前,走了上来,两人在一片死寂的废墟中相互沉默地对视着。
“罗曼努斯——”阿杰丽娜王妃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呼唤着自己儿子的名字,希望对方不要再踏过那条不可原谅的底线。
可年轻的贵族置若罔闻,“以阿格里尼翁的主人之名,一切觊觎篡夺之人,我将判处极刑!”他将手中的长剑戳进了母亲怀着孩子的后心,拧了一拧。
也在同一时刻,阿杰丽娜望着眼前所发生的的一切心碎地大叫了一声,“不——”
果然母亲还是选择了伊琳娜而放弃了我吗?罗曼努斯心想,麻木地继续拧动剑柄,生怕无法搅碎自己妹妹的心脏。但他忽然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长剑从刺进阿杰丽娜王妃怀着的孩子的那一刻便不对,这不是刺穿躯体的手感,罗曼努斯下意识地动了动手腕,没有任何血肉脏器被撕裂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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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穆斯瓦尔也察觉到了不对,突然对自己的学生大吼道:“快往后退!”
可是已经晚了——
罗曼努斯拔出了刺进去的长剑,果然上面沾染的不是鲜血,而是什么粘稠东西从创口中喷溅,甚至一部分落在了他的手臂脸颊上。正当他想要揩去这刺鼻恶臭的液体时,罗曼努斯却猛然看见自己的母亲正用伤心难过的眼神望着自己,却绝无半点怨恨,只有无尽的遗憾和自责。手中的匕首不知何时已经放下,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支亮着火星的火折子。
看着自己的儿子,阿杰丽娜没有说话,脸上流露出罗曼努斯从未见过的亲切和慈爱,她平静地将火星落在了自己怀中“孩子”身上的创口上。下一刻,母子两人便一起被突然冒起的熊熊烈焰吞噬进去。
也在同一时刻,撒拉逊男人意识到外柔内刚的王妃想要干什么猛地扑了上来,在罗曼努斯即将被火舌吞噬的那一刻猛地将他朝后扯了过来,踢开了他那柄沾满燃烧烈焰松脂的长剑。可即便穆斯瓦尔反应迅速,火苗还是来得太快,如同攻击的眼镜蛇一般循着被燃油溅到的手臂迅速剧烈燃烧到了罗曼努斯的半边脸颊。
撕心裂肺的剧痛钻进了还在懵然的年轻贵族的脑海里,记忆犹如走马灯一般闪过,而他的四肢则遵循本能地在地上翻滚挣扎。这一幕看的在场所有人都毛骨悚然,冷眼旁观的库曼人没有人施以援手,像是看着蛆虫蠕动看着被烈火灼伤的罗曼努斯在翻滚。直到穆斯瓦尔捧起地上被鲜血浸透的一抔烂泥摔在了那张被烧烂了一半的脸上,废墟上的哀嚎才被天空中等候大餐开动的乌鸦号叫所取代。
“我当你是我的儿子,我这一生第一个的孩子。要我不这样做也可以,但求你,罗曼努斯。放过你的妹妹吧!她也是我的孩子,和你一样身上淌着我的血。留我当人质吧,求求你,看在你是我的奶水喂养长大的份上,放伊琳娜离开。”女人凄然地恳求着自己的儿子,手中的匕首更刺进去肌肤几分,割破了皮肤,在白皙的脖子上留下血痕,而另一只手则紧紧抱着怀着的女孩,仿佛生怕被人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