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格里尼翁的圣堂幽暗的地窖中,并肩排列的两具石棺静静停放在最深处。当大军进城将亲王府邸围得水泄不通之时,伊琳娜杜卡斯独自一人来到了当日血腥与阴谋互相交织的教堂里,缓缓步入幽暗的地窖中。
阿格里尼翁大教堂乃是提奥多尔亲王兴建的,伊琳娜还记得父亲生前的遗愿便是希望死后能够长眠于此,没想到却一语成谶。左边的石棺是由黑色的花岗岩雕凿而成,粗粝的色泽在地窖昏暗的火光映衬下,显得格外肃穆低沉,宛如提奥多尔亲王身前的气场,而反观另一具石棺,乳白色的大理石温润如玉,那个和蔼可亲的母亲仿佛就在伊琳娜眼前,静谧地躺在一旁。长跪在石棺前的伊琳娜用额头抵触在石棺边缘,感受着那没有一丝温度的冰冷,仿佛这样就可以将死去的父母唤回人世。
一阵沉默之后,一直在身后注视着伊琳娜的查士丁尼开口。
“人死不能复生,我们不应该一直沉湎在旧日的悲怆中无法自拔。也许对你父母而言长眠于大地之下才是更好的选择。”查士丁尼点亮起周围快要燃尽的火把,可火光依旧没有驱散得了周遭的幽暗,“而不是与这儿的阴暗为伍……”
“不,他们在这里就已经很好了,至少不会被打扰,永远不会分离。”伊琳娜平静地起身,她并没有排斥查士丁尼跟自己进来。事实上也是得到了默许,查士丁尼才踏入进这个之前无比陌生的地方。
“安葬他们的人是……”扫视着陵墓中的摆设,虽然是草草下葬,可是查士丁尼还是感受到了操办人的用心。
“是我的哥哥罗曼努斯,也只有他能够做到这样。”伊琳娜手指滑过粗砺的石棺表面,好似抚摸着自己父母的脸庞,“也许他还爱着他们,但是我也发誓要杀了我的哥哥为父母报仇。”
“可你们血脉相连。”
“不,此身上流淌的是阿格里尼翁提奥多尔的鲜血,而他则是僭主米哈伊尔在我母亲身体里留下的罪孽的种子。”在之前离开阿格里尼翁城之前,伊琳娜的母亲便对她坦白了一切,自己一直非常爱护尊敬的哥哥居然是伯父米哈伊尔皇帝的私生子,这也就是为什么一直以来提奥多尔亲王对其态度冷淡的原因,也最终酿成了后续一系列的悲剧。
查士丁尼却说道:“但你们毕竟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你真的也做好弑杀血亲的准备了吗?也许后续的一切交给我来处理会更好。”
如今的阿格里尼翁城大局已定,伊琳娜没有必要非去弄脏自己的手,作为阿格里尼翁以及阿卡纳尼与色萨利未来的统治者,完美无缺的人设也许是更好的选择。查士丁尼虽然通过平度斯山口之战获得了色萨利贵族中的威望,但战后仍需要伊琳娜这位名义上提奥多尔亲王的继承人处置一切,他可不愿意在这种地方横生枝节。
查士丁尼本以为眼前的少女会同意,可是那双漆黑色的眼睛再一次落在了他的身上。
“可是这样做的代价是什么呢?”
幽暗之中,少女空灵的声音响起,“我不认为莫利亚的小狐狸会这么慷慨地为我做这么多事情。除非在我的身上有利可图。”
“这一点我并不否认。不过相比起其他人想要将你吃干抹尽,我自认为还是守得住底线的。”查士丁尼大方地承认道,他本来的意图便是逐步统一分裂的帝国,提奥多尔即便没有死,日后也会成为自己的敌人。现在的他帮助伊琳娜报仇之后,会给她一块封地安然度过一生,也算仁至义尽。不过他看着年芳十六的女孩,神情有着一丝微妙的变化,伊琳娜成长的迅速大大出乎查士丁尼的预料,此时的她哪里还有当初那时的童真未泯,就连不久前在拉里萨那股青涩现如今也渐渐褪去。
他不得不大为改观对伊琳娜杜卡斯的看法,而接下里女孩说的话则令他有些意外。
“但我的底线是作为莫利亚的统治者的你不能兼并我父亲留下的遗产。”用漆黑眸子望着查士丁尼,女孩平静地说道。
“此时的你说出这样天真的话反倒令我有些惊讶。你应该知道这不是个人的意志可以改变的,殿下。就算没有我插手,只靠你自己又怎么约束的了这些各怀鬼胎的诸侯们呢?”查士丁尼一语道破指出如今的局面,大举入城的色萨利讨伐军为的只不过是利益,对伊琳娜这位年轻的君主忠心的屈指可数,反倒安怀不轨之心垂涎于伊琳娜身份的人大有人在,反而是查士丁尼先前与之订婚的约定威慑了他们。
“所以我才需要成为与你交换筹码的人,而非筹码本身,我想从一开始您答应订婚请求时候,实际上并不对我感兴趣。”轻描淡写挑明了这件事,反倒让查士丁尼有些理亏得哑口无言。
“啊这。”
伊琳娜继续说道:“正如你之前教诲我的那样,在你身边的都是有用的人,而现在我需要你的同时,你也需要着我。这里古老的家族们绝不会允许一个平民出身的君主来统治他们,即便你是阿纳斯塔修斯大公的养子,也无法改变自己的血统,除非你和我结合在一起。”
“但你那晚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说得那么轻松啊,殿下。”查士丁尼对视着那双漆黑的眼睛微笑着说。
回想起拉里萨那一夜自己打了退堂鼓,少女脸上微微一红,可是神情却多了一丝坚定,她对查士丁尼说道:“这一次我不会再犹豫,我的伯父米哈伊尔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他在贵族们中的声望颇高,我的父亲能够与他分庭抗礼也不过是因为婚生子的地位缘故。可接下来,你和他之间的决战,见风使舵的贵族们在你们之中会做什么选择呢,查士丁尼大人?”
伊琳娜的这一番话令查士丁尼也沉默了片刻,毫无疑问这正是查士丁尼也忧虑过的事情,莫利亚三番五次叛乱,色萨利贵族桀骜不驯,源头都在自己低微的出身。火光渐渐暗淡,看着少女也望着自己,查士丁尼微微有些无奈道:“总有些感觉自己被你这个小丫头摆了一道。”
阿格里尼翁的圣堂幽暗的地窖中,并肩排列的两具石棺静静停放在最深处。当大军进城将亲王府邸围得水泄不通之时,伊琳娜杜卡斯独自一人来到了当日血腥与阴谋互相交织的教堂里,缓缓步入幽暗的地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