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上忽而有如鼠齿在啃,杨氏讪讪说道:“娘也不指望明日就能抱孙子,若说晚点生孩子也使得。娘这辈子虽说丈夫死的早,可你爹在时,家里就娘一个女人。
明德有两房妻室,到底是委屈了你,买妇人那种话往后就别说了,咱们一家和和气气的过,待你那天想生孩子了再生,好不好?
若说那些药,也全是娘一个人的主意,你若怪就怪娘,千万莫为此就生分了明德,否则他要是去了隔壁,咱娘俩怎么过呢?”
天下估计也难寻杨氏这样一个婆婆,丈夫死的早,儿子又是别人的,娶个儿媳妇回来吧,恨不能供在香案上,为了能给死了二十年的丈夫留点根脉,委屈自己委屈到连为人的尊严都没了。
宝如本就心软,经杨氏这样一哄,想发作也发作不出来,反而还主动劝慰了杨氏一通。
这夜季明德回来时月明星稀,已经是半夜了。正房的窗子还开着,杨氏正在衲鞋底儿,见儿子进来,指着厨房后面那耳房悄声道:“娘用木板重新替你搭了张床,既宝如不愿意,往后你便仍住耳房吧。”
季明德推一把西屋的门,并未下鞘。屋子里生过炭盆,还有些淡淡的温意,宝如业已睡着,占了半张床的位置,整个人裹在被子里。
不多不少,床外侧总共替他留了三尺,一尺一碗水,显然是怕他半夜要滚过来,所以用来隔开彼此的。季明德无声笑着,将哪三碗水小心端走,伸手自床尾抹了进去,她两只冰凉凉的小脚丫子缩在一处,到小腿腕都是一股子的冰凉。
杨氏惯爱搀和小辈间的事儿,隔窗说道:“既她不愿意,你就睡到那耳房里去,还那样小点孩子,来咱们家已是委屈,你又何苦再惹她?”
黑暗中季明德两颊漾着满满的笑意,轻声道:“你怎知她不愿意?”
宝如两只冰冷的脚丫子在梦里终于找到个暖和的去处,寻寻摸摸,最后蜷停在季明德两只暖燥燥的大手之中。
待他躺到床上,哪还记得那三碗水,一个翻身就趴了过来,脚搭上他的腿,将他当成个枕头。
也不知何处惯来的毛病,捉到只小红豆儿,好比捡到朵开的正繁艳的花,指腹轻抚,无比珍爱。
从这时候起,胡兰茵就开始卖季白的田地了。季白多年收集的各类古玩,奇珍异药,皆是名品,全都价值不菲,全叫胡兰茵换成银子,收进了荷包里。
可以说除了如今那座宅子,季白身后遗留下来的一切,连那只他行动不离的水烟壶都买给别人了。
她这是准备要赴长安了。
明年三月就是春闱,眼看入冬月,秦州的举子们成群结伴,已经陆续奔赴长安了。
杨氏眼瞧着大房七八辆马车结成队子,柳条大箱子装满家当,一水儿的下人们正在往外搬东西,气的哀声叹气:“他大伯也真是,由着胡兰茵乱造。胡兰茵先一步到长安,赁好宅子置好家居,还有个他大伯娘跟着,咱们若不去长安,明德可就真真儿归他家了,宝如,你说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