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德冷冷看着胡兰茵。春二月还冷,她却连外褙也没有罩,只穿着件薄薄的通袖袄。
“我不是都说了,叫你跟伯娘在洛阳好生住着,怎么又到长安来了?你难道不知道树倒猢狲散的道理,王定疆死了,那些恨不能啖其肉的仇家们,于他的干儿干女,见一个杀一个。你是嫌自己命太长?”
胡兰茵的褙子给老太妃垫石凳了,此时颇冷,双手环着肩道:“娘说她幼时,就是叫人给弃到这儿的,所以想来上柱香。恰也巧了,竟就撞见当年侍奉过的太妃娘娘。
说起你的身世,太妃一听便当了真儿,如今在碧琳宫等着你,你与王爷生的那样相似,只需一眼,你的身份就能肯定了。”
季明德深吸了口气,咬牙道:“你竟然撺掇着伯娘干这种事!”
胡兰茵上前一步,还试图跟季明德讲道理:“我帮你在王定疆面前瞒天过海,替你一心一意照顾老娘,无论秦州都护府的成立,还是王定疆的死,我都是你最大的功臣。
既你果真是李代瑁的儿子,大理寺少卿李少源今日在长安城是个什么样子,你就该是什么样子。我恨你,也厌恶你,偏叫你扼在手中无法挣脱。荣亲王府咱们要入,王府正妻之位,也该是我的,这是你季明德欠我的。”
季明德忽而往前两步,伸手压上胡兰茵的咽喉,将她压在墙上,声嘶如暗夜潜行的狼:“王定疆的死还不足以震慑你这颗贪婪而又愚昧的心,我放你一条生路,为何不肯好好找个男人嫁了?进荣王府,做正妻,你这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胡兰茵叫季明德压在墙上,眼儿一瞟,恰就叫她瞟见松树之后的一抹白裙。恰巧了,宝如今日正是穿着素素一袭白裙。
胡兰茵心中狞笑,忽而就眼泪巴巴搓起了双手,高声道:“明德,那方沾着元红的帕子我一直收着。我是你过了门的妻子,娘在,我就在。”
上辈子季明德事实上也没有碰过胡兰茵。
朝廷派大兵压境,绞杀方升平的土匪时,胡兰茵在大雪纷飞的寒夜里亲自上关山给他送信,失脚滑落,跌入那万丈深渊之中,摔死了。
她在漫天风雪中不停的喊着,叫着他的名字。
上辈子未曾圆房,季明德离开秦州早,也未见识过胡兰茵的心机,心中对她颇有几分愧疚,听她喊着快跑快跑,却一脚踩空,尖叫着掉下悬崖。季明德亦在那一刻分神,叫人当场劈了脑袋。
那颗头颅骨碌碌滚下山,落在胡兰茵的身旁。
季明德以为之所以上辈子胡兰茵一颗痴心在自己身上,不顾风雪夜踏关山去救他,是因为他上辈子不曾在她面前展露过自己邪恶狰狞的一面,所以这辈子当着她的面杀她大哥胡贯,让她知道自己害她家破人亡。
因为王定疆的死是她的功劳,季明德打算放过胡兰茵,让她带着丰厚的嫁妆在洛阳闲居,找个男人再嫁。谁知她一颗愚昧的痴心,竟做起了入荣亲王府的荒唐梦。
终归上辈子死的太惨,这辈子又叫他杀了全家。季明德轻轻松开胡兰茵,冷冷道:“我不会去,你也劝伯娘消了这份心思,你们也快快回洛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