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如心中也颇忐忑,怕自己只是吃坏了肚子,谁知老御医一把搭上脉,便眉开眼笑:“脉滑如珠,既月信四十多日未至,定是孕脉无疑,恭喜太妃娘娘,也恭喜少奶奶。”
老太妃再忆自己那个梦,忆及梦中宝如独自一人生产时那满脸的镇定,和李少源叫银枪横贯的惨烈,心中犹如裂开了一张大网,却又不敢说出来,笑道:“一堆的糟心事里头,总算有了个喜,妇人有孕,三月之内不能外传的。咱们自家人知道,高兴高兴就好。”
正说着,尹玉卿也来了。
齐国公回朝,她今天要回娘家见父母。
荣亲王府的事。大的瞒小的,小的瞒老的。但尹玉卿叫季明德割了耳朵,再叫李代瑁拘到感业寺的事情,老太妃于私下一清二楚。
像尹玉卿这种浅薄无知的妇人,先出头的先死,老太妃当初装做怕她,纵着她,也不过是想让她早点吃亏而已。尹继业的女儿,嫁给亲王世子做妃,老太妃其实并不满意,只不过是碍于儿媳妇,不好插手罢了。
此时留心去看,她瘦了许多,两只眼睛格外的圆,梳着乌蛮髻,这种发髻严严实实遮着耳朵,看不到她耳朵上是否有疤痕。
老太妃道:“玉卿,听说你父亲从西北撤了二十万大军,回长安勤王,如今那二十万人还驻扎在长安城外,可是如此?”
尹玉卿道:“孙媳只是个内宅妇人,不过问男人们在外的事情,还不曾听说。但我父亲回朝,身为女儿,还是理该回家去探望一番的。”
感业寺两个多月,她犹如脱胎换骨过一般,人也沉稳了,话也不多说了,瞧着木木囊囊,连神彩都没了。老太妃挥了挥手:“我多年不掌中馈,你们母亲如今也不理事,要出府,跟宝如说一声就行。”
齐国公二十万大军驻扎在长安城外,摆明了是想逼宫的,好在季明德昨日力挽狂滥,先斩李代圣,叫他无法发作。
但那二十万精兵,停在咸阳不收,就是悬在大魏皇廷头上的一把利剑,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
父亲终于回朝,该到尹玉卿扬眉吐气的时候了,老太妃以为尹玉卿此时必定还要给宝如难堪,俩人闹一回气,谁知她一张小脸苍白着,眸沉如井,稳稳沉沉,就那么定定的坐着。
俩个孙媳妇一同别过老太妃出来,宝如心中也颇有些为难,男人们都不在府,她不知道该不该放尹玉卿回齐国府。
若回去,她倒戈齐国公,挑出季明德割她耳朵的事情怎么办?
若不放她回去,此时齐国公闹到府上来,尹玉卿再一哭诉,不是更加雪上加霜?
出门停在桂花树下,宝如问道:“你是此刻就回,还是等下午天凉,正好回去歇一夜再回来?”
尹玉卿站在桂花树下,人比花单薄,依旧不语。
宝如再道:“当初与土蕃战罢,明德要回长安时,少源本来也该回来的。但他请缨,留在了剑南都护府,你可知为何?”
说起李少源,尹玉卿如古井般的眸子顿亮:“为何?是因为长安有我,他嫌我烦?”
这可怜的小妇人,一生不曾经大风大浪,眼中也唯有情情爱爱。于她来说,万般的欢喜与烦恼,皆起之于爱,也消之于爱。
就像小时候的宝如一样,全然不懂得,爱是世间最浅薄的东西,它抗不过利益与权欲交缠的那只强腕。
宝如道:“因为他知道你父亲早有野心,为防今日你父亲那二十万大军,才会驻扎剑南,准备随时支援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