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来等去,李代瑁迟迟不至。
只等来个灵郎,报说,王爷去了平凉观,大约半个月之内,都不会回长安。
儿子至死不肯原谅自己,不肯来送自己走,为的是什么,老太妃心里其实是清楚的。
当初朱氏怀孕,他因为黄河发大水而出了外差,她逼朱氏跳东海池,便是一孽。再为了一个虚无缥渺的梦,几番下手害宝如,又是一孽。李代瑁是个非白即黑的人,心中对她起了厌恶,就绝不会再原谅她。
老太妃再看一眼三个孙子,始终没有等到儿子回来看她最后一眼,就咽了气。
季明德亲自替老太妃捂上了那还在等儿子,始终不愿意闭上的双眼,起身出门,望着盛禧堂殿外跪着的仆人们,道:“太妃崩了,起丧吧。”
出了盛禧堂,几步上了上东阁的缓坡,长安城灯火零星,一轮明月当空,海棠馆唯有后罩房的窗子里亮着盏灯,那是杨氏,还在彻夜给自己即将出世的孩子衲衣服,做尿垫。
人性,似乎很难拿好恶去界定它。
老太妃曾几番下手害宝如,季明德对这个祖母,也怀着几分厌憎。
可若非她在元宵节的时候提醒,并告诉他自已所做的那个噩梦,季明德就不会对李少瑜带来的那两千羁縻武士起防备,若是那样,他会在元宵节死在牡丹坊。
盛禧堂中丧钟长鸣,季明德带着一身早春桃花的淡淡清香,进了海棠馆。
从三月初八这一天开始,季明德就在等小季棠的到来。结果等到四月初八时,宝如的肚子还迟迟不见音讯。
杨氏把自己亲手衲成的小衣服烫了又煮,煮了又晒,一件件儿全都搓的软绵绵的,只待王府的大孙子出生。
季明德这些日子负责陪伴小皇帝的起居,下朝回来,见叠了整整齐齐几大摞子,皆是朴素的不能再朴素的白棉布,间或有件带点颜色的,也是那等唯有男孩子们穿着才会好看的颜色,不禁有些恼怒,对着老娘便有些抱怨:“分明说过多少回了,棠棠是个丫头,叫你衲些带颜色的衣服,你瞧瞧你这些衣服,小丫头穿了,怎么会好看?”
杨氏懒得跟儿子犟,哼着气儿道:“我问过八个御医,十几个孩子,皆说宝如腹中是个男胎,就你一门心思认为她要生个女儿,怎的,你能未卜先知?”
宝如正在屋子里跟张氏两个聊天儿,兑黑糖生意的帐目。
听着俩人在外拌嘴的声儿,张氏插了一句:“要叫明德听见我说的话,他就该生气了。瞧你这肚子尖尖的,身形又利落,肯定是个男孩儿。向来人常女儿缠腰,我怀媛姐儿那时候,就是个缠腰的形儿。”
媛姐儿还啥都不懂呢,跪在妆台前玩宝如的铜镜,听见娘亲说起自己,转过身来便是频频的点头。
宝如侧身瞧了瞧隔厅里的季明德,一脸青霾,简直有种顺我者但昌,逆我者亡的气急败坏。名字都有了,是个女名,万一生个儿子出来,他会怎么样,会不会气疯?
她低声道:“不瞒嫂子说,我也想着是个儿子才好,气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