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便是哐啷啷的锅盆碗砸声:“这日子过不下去了。谁没个为难的时候,脖子一抹,苦日子留给别人,自己倒是死了个轻松。
一家子挺尸的挺尸,寻死的寻死,我是造了什么孽才遇到你们这样一家子人?”
小青苗哇的一声哭,黄氏也是抽抽噎噎的哭,屋子里大大小小全哭了起来。
有个贼眉鼠眼的男子绕过季明德敲开着那扇破门,黄氏咣的一声开了半扇,见是隔壁的泼皮老五,问道:“你又要作甚?”
老五虽笑的很绵善,大毒日头底下,却寒意森森:“黄娘子,赵姑娘咽气了不曾?”
黄氏一盆泔水就泼了出来:“滚!”
老五抹了把脸,仍在笑:“黄娘子您这就不懂了,趁着新鲜,给她配房冥婚,她走的体面,您也不必折钱发丧,一举两得不是?”
这是个专门替人拉配冥婚的,季明德合着黄氏关门的声音,一把扼上泼皮老五的后脖子跟儿,将他的脑袋整个儿撞在土坯墙上,连着撞了三下,再往后一甩,又稳又准,泼皮老五栽在污水坑中那摊狗屎上,惊起一片苍蝇。
季明德掏出帕子揩了揩手,背着一褡裢的银子,敲开了宝如家的门。
接下来就不必说了。活着,能卖五百两,死了,配房冥婚,价格是五十两。
赵宝如坐在卧室的塌梁下,靠墙坐着,听隔壁季明德说自己是个兼祧,心说既他能娶两房,可见妻子并不值钱,能一下掏得起五百两,可见是个有钱的。那就等到了他家再寻死吧,总比配冥婚的强不是?
于是点了点头,婚事就这样定下了。
转眼便到了次日一早。
季家大房红绸高挽,处处彩绫,前院后院足足摆了百十桌,要给兼祧过继的儿子季明德办喜事。季白一袭紫绸面的袍子,纯白面的靴底纤尘不染,正在堂屋八仙桌旁坐着抽水烟,听管事回话儿,忽而眉头一挑:“什么叫他不肯去接亲,知府家的大小姐,说不要就不要,他季明德是个什么东西?”
水烟壶一砸,季白率着一众家丁出正门,正巧碰见季明德牵着匹高头大马,马上驮着个穿着吉服的新媳妇儿,瘦瘦的肩膀,两只交握在一处的手叫红衣映衬,分外绵腻。
“能耐了?都雇得起马了?”季白堵在马前,冷笑道:“明德,凡事总有个先来后道,我不论你给二房娶的谁,兰茵必须得先接先进门,这是大伯的规矩。”
季明德忍了又忍,把宝如从马上抱了下来,抱她进了家门,安置在西屋炕上。隔壁锣鼓喧天,季白追了进来,就在小西屋门外等着,太阳眼看将要升起,胡知府想必已经等的上火了。
“我叫季明德,在明明德的那个明德。”
季明德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才刚刚上过吊,无论活着死了,都会被卖掉的小姑娘诉说自己。他其实在去年就认识她了,风雪寒夜,在关山之中,那时候她身边还有两个丫头,披着裘衣,脸儿圆圆,笑的像满月一样,三个人凑在一处说李少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