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宫城里又紧张,又小心的窥探长秋殿。
帝后之间说了什么无人知晓,只知道之后皇后被软禁在长秋殿。可皇后之位依然还在,皇后该有任何份例依然享用,嫔妃们也照着以往前去侍奉皇后。
一切风平浪静,可其下又是一片的暗流涌动。
天子的脾性变得极其暴躁,诸王等动则受天子叱骂,身边近侍但凡有过错就会被拖下斩首。
元衷去太华殿那儿,也不免和其他诸王一道劈头盖脸的挨骂,然后又见到黄门因为小错被拉下去。
这个时候,元衷见到中常侍领人送上了五石散。魏国几代皇帝都有服用五石散的习惯。传说这东西服用可以成仙,士族世家里很少人不服用。宫廷里也学得了这个风气。元茂也有这个习惯。
算算时辰,也到服用的时候了。
中常侍领着人,看了看元衷。元衷知道,这个时候是该他上。
儿子还在,侍奉的事就轮不到这些奴婢身上。他才挨了骂,提心吊胆的,很不想上前。正在踟蹰的时候,那边刚发完一通邪火的元茂看了过来。双目赤红看得他心肝都忍不住跟着身上一起颤。
诸王们挨了一通骂,这个时候巴不得赶紧跑,见着皇太子把漆盘接过,已经在找理由离开了,哪里还会上前帮忙。
元衷捧着手里的东西,一步步走到元茂面前。
“阿爷。”
他将面前的五石散和温酒送到元茂的跟前,服用五石散必须得配用温酒。元茂看着元衷手里的酒杯,并没有来提,“你最近是不是挺高兴的?”
这么一句话让元衷手里一哆嗦,赤金的高脚酒杯顷刻掉了下来,咚的一下滚落在地上,里头的酒水溅了他一身。
“臣没有。”元衷跪在地上,额头紧紧和地砖贴在一起,“还请陛下明鉴!”
元茂坐在那儿扬高了下巴,神情眼神桀骜而暴躁,他喜怒无常而又极其易怒,谁也不知道下刻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是什么人,朕怎么会不知道。”
元茂俯下身子盯着他,“你以为朕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元衷吓得几乎心肝俱裂,心里细细盘算猜测上头的皇帝到底知道什么事了。
“你志大才疏,整天喜欢弄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元衷紧紧的跪在地上,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全都到了贴着的那块地砖上。
“这种伎俩一时半会有用,可是后患无穷。”
元茂说完后背躺了回去,“罢了,回你的东宫去。朕这里暂时用不到你。”
元衷只觉得逃出生天,他恭恭敬敬叩首,慢慢退了出去。到了殿门外,一阵风吹到他满是汗水的额头上,当即一个激灵。
“陛下,皇后似乎是想要出来。”
元衷刚走,就有人来禀告长秋殿那边的动静。
“皇后想要出来,她别想出来。”元茂咬牙道,“朕不见她,绝不见她!”
中常侍见着元茂的神情不对,赶紧让上值的医官过来。果然元茂才说完这话,捂住唇咳得撕心裂肺。
医官过来好一通忙活,都没能完全将他的症状缓解下来。
随着天气的日渐寒冷,元茂的病也渐渐沉重起来。那些传说能让人成仙的五石散服用下去之后,除了让他的脾气越发暴躁,以及死了一批内侍之外,完全没有其他的作用。
终于到了那日,宫中召集宗室还有尚书省等受重用的朝臣集聚在太华殿寝殿。
元茂撑着一口气安排身后事,他足足安排了六位辅政大臣。
皇太子的年岁放在魏国诸帝里,继位算是偏大了。几乎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但元茂还是给安排了不少的辅政。
元茂将该叮嘱安排的全都安排好,望着床榻下的陈留王等弟弟,“若是太子做的不好。你们可取而代之!”
陈留王脸色一变,连连叩首表示自己一定会尽所能辅佐新君。
这些话元茂已经来不及细听了,他整个人重重躺在床榻上,呼吸粗重。过了小会,呼吸的粗重声响逐渐减弱,直到毫无声息。
陈留王看了一眼旁边的医官,医官拿出一根鸿毛压在元茂的鼻下。羽毛纹丝不动,医官定定看了好会,颤着嗓子道,“陛下山陵崩了。”
霎时间殿内殿外哭声一片。
元衷被人迎了来主持大局,而几个宗室去长秋殿执行遗诏。
元衷看着留下来的那几个叔父,眼底冰冷。先帝驾崩之前给这些叔父们留的话他都已经听到了。
他原本就觉得这些叔父不会安分,如今更是认定了他们都是心腹大患。他自幼不受父亲喜爱,没想到哪怕到了这个时候,这老东西还是看不上他,留了这么一句话,让自己的帝位都坐不稳。
既然他先不仁,就别怪他不义了。
老东西活着的时候对他没正眼看过几回,要死了还要给他弄几个麻烦。但老东西死了,接下来的事都是活人说了算,死人插手不了。
不多时有人传消息来,说皇后已经宾天。元衷和众人又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