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姿慵懒,右手轻轻转动着左手大拇指上的一枚玉扳指。
而他的目光,则看着下方一个中年人。
“岳阳,庄氏商行麾下,护卫统领之一。”
青年摘过一颗葡萄,放入口中,轻轻咀嚼,又继续说道:“你隐藏身份,不愿告知,以为本王便查不出你的身份了么?这淮北的暗庄,都是本王的耳目,要查你的身份,也非难事。”
下方站着一人,笔直挺立,面貌约四十来许,眉宇沉稳,赫然便是原本应该去往京城的岳阳。
但原本身在京城的贵人,来到了淮北。
而岳阳便折返回了淮北。
直到昨日,才得以得见尊荣。
而在今日,这位七皇子,便查实了他的身份。
岳阳倒也并不意外。
暗庄的生意,五花八门,都在阴暗之处,也不乏奇人异士,要探听他的身份,本也不是难事。
“我家公子,早就说过,淮北暗庄背后必有大人物,原来是七皇子。”
岳阳神色如常,不卑不亢,拱手施礼,道:“毕竟事关重大,岳某生恐泄露身份,日后为庄氏商行,带来灭顶之灾,还望七皇子恕罪。”
七皇子看了看旁边的许多纸张,上面写满了文字,旋即目光收回,淡淡道:“替本王送来陈王的罪证,又不敢出面,是要让本王给你们当刀?”
说完之后,他嗤笑了声,脸上露出不屑之色,道:“你们杀了本王麾下最倚重的谋士,还想让本王为你们办事?”
岳阳说道:“不是您为我们办事,而是为您自己办事。”
七皇子眉头一挑。
岳阳再度说道:“陈王支持东宫太子,而您试图夺位,他本就是您登向皇位中途的一块顽石,能够扳倒他,难道您不愿?宋天元已死,您会为了一个死人,便不顾接下来的大事?”
七皇子闻言,笑了声,语意难明,只说道:“好一个十三先生,麾下来个武夫,竟也如此厉害,难怪宋天元也栽了。”
说来,七皇子心中却也无奈。
他对宋天元,极为倚重。
而宋天元也从未让他失望,在京城几桩大事下来,他风头无两,盖过了东宫太子。
原先以宋天元的后续谋划,再过年许,他或许便真能取代太子。
然而就在不久前,东宫太子受宋天元算计,禁足三月。
宋天元得以腾出手来,却没有继续发难,而是告假回乡,说是要为自家老爷子讨一口气,顺手对付一个商人,只须月余光景,便可整垮对方,从容回到京城。
哪知超过月余,宋天元仍无消息。
而他这位七皇子,也忍不住动身,来到淮北,寻找他麾下这最具智计的谋士。
未曾想到,刚到淮北,便有消息传来,宣城宋家溃散了。
而宋天元不知所踪,多半已是凶多吉少。
“智高如宋天元,竟也阴沟里翻船,栽在了老家。”
七皇子心疼之余,恼怒之余,却又再起惜才之念。
宋天元如此才思敏捷,智计高深,那么在谋略上,击溃了宋天元,并且让宋天元都丢了性命的那位十三先生,又是怎样的才情?
如此人物,屈居市井之间,不去建功立业,反而醉心金银俗物,经营商道,真是屈才了。
“还是那句话,本王可以出手。”
“但出手的时机,却不一定。”
“即便晚些时候出手,也是一样的效果。”
“只不过晚些时候,你庄氏商行,也就灭了。”
七皇子淡然道:“想要本王提早出手,解庄氏商行的困境,就让你家公子,亲自来拜见本王。”
岳阳默然不语,正要继续开口。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倏忽传来声音。
“报!淮安传来急报!”
“什么急报?”
“庄冥摧毁神物,行刺陈王,事败而逃,今淮安境内,已发告示,列为反贼,凡庄氏商行麾下人手,皆以叛乱罪名入狱。”
“什么?”
岳阳面色骤变。
而七皇子,也脸色变了下。
场中的气氛,停滞了下。
过得片刻,才听七皇子叹道:“可惜了。”
他才刚动了惜才之念,陈王居然就给这庄冥,定了造反之罪。
但话又说回来,能够被陈王定下反贼之名,穷途末路,必死无疑,此人倒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不凡……宋天元或许只是大意了。
而岳阳如遭雷击,站在那里,神情变化不定。
“岳阳……”
七皇子叹道:“淮安境内,既发告示,足见此罪,必是证据确凿,已翻不得了,你作为庄氏商行之人,也是反贼,按道理说,本王此刻,该拿下你。不过,念你武艺不凡,头脑也算灵活,若愿意为本王效力,本王可以给你换个身份,保你不死。”
岳阳深吸口气。
他不知一向谨慎且隐忍的公子,为何会走到这样的境地。
但是,他心中坚信,公子凡事,必有谋算。
“岳某兄弟二人,受公子救命之恩,此生绝无二心。”
岳阳施了一礼,道:“陈王罪证,皆在此处,王爷该如何行事,是王爷自己的考虑了……如今庄氏商行,危在旦夕,岳某告辞。”
说完之后,他转身而去。
而周边的护卫,倏忽拔刀出鞘。
岳阳停下脚步,手握刀柄,神色肃然。
“放他走。”
七皇子摆了摆手,示意手下众人退下。
岳阳回身,施了一礼,道了声谢,方是离开暗庄。
而七皇子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叹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