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是天下的经济中心,织造、冶炼等产业的先进技艺多集中在这些地方。”
“因此,各地生丝、铁料、棉花,都要运去江南,从而变成绸缎、苏钢、棉布,进而销往各地乃至海外。”
“而清丈田亩后,必然伴随着,江南大量白银要流到朝廷手里,使当地的经济受影响,进而影响整个朝廷的民生。”
“如果江南大户因为利润下降,索性罢市罢工,以此表达对清丈的不满,反而比单纯的诡寄田亩、虚报田亩要糟糕,毕竟人家罢工罢市,不算违背国法。”
“所以,朝廷得把通过清丈从地方收上来的白银再通过银元的方式发下去,使江南的民生不受影响,进而也让整个朝廷的民生不受影响。”
“总之,我们是要江南更加大治,更加利国利民,而非是让江南大乱、民生雕敝。”
“而要做到这一点,严嵩在淮扬做的事就很重要,我们要通过他在淮扬做的事,让朝廷把从地方收上来的白银,用银元的方式发下去!”
“把这些收上来的白银变成更多的工匠、更多的学究、更多的工场、更多的道路、更多的粮食和布匹。”
御书房。
朱厚熜向张璁阐述着自己对严嵩在淮扬所做之事的期望。
张璁认真地听着,他对朱厚熜“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思路感到震撼。
但他也不清楚,皇帝是怎么做到如此大方的,竟然愿意把改革收上来的大量财富再洒出去惠民。
张璁只能当如今的天子是真的仁德如天,才真的把天下万民当子民看。
朱厚熜自己其实是清楚他为何如此大方的。
这自然是因为他的目标更为远大,有意将全世界的财富收入囊中,予以调配。
而国内的财富在他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
他改革内政,自始至终也不是为了让自己财富得到增长,而是为了增强自己对整个帝国的真正控制力,让中央集权更加集权。
总之,朱厚熜始终是在为权力的增长而改革,而不是财富的增长。
对于财利,他反倒是可以让的。
淮安。
这里变成了一个大工地。
尘土四处飞扬,烟火不绝于江岸,棚屋茅顶如云,有着各地口音的歌声骂声在两岸沸腾不已,显得十分嘈杂。
因为大量来自四面八方的流民青壮,正被集中在这里,而被分派去做各种活计。
有技艺在身的,被安排去各种类型的国营工场。
没有技艺在身的,则被派去搬运木头、夯实地基。
年轻的少年更是被进了各处学堂。
妇女也被安排去了各类官办织造作坊。
孤幼更是被安排收集起来,用官船直接运进京师,由兴明书院收养。
而与此同时,严嵩也招募了大量技术精湛的工匠来了这里,这些工匠负责教这些流民们掌握和提升织造、轧染、冶炼技艺,也招募了许多老儒生普及这里的青少年识字率。
至于所费钱粮皆来自官帑。
清丈时,追收上来的折税钱粮,几乎全用在了这里。
因为,朝廷如今在军事和赈灾等方面的支出,完全不需要这笔来自清丈所得到的银子,而是依靠垄断海贸的收益与在倭国、朝鲜的贸易收入在维持军政、宗室等大开支。
转眼等到嘉靖十六年到来后,这里已经开始产出大量棉布、丝绸、瓷器、钢铁、白糖等紧俏商货,而能北上南下地满足各地大户的日用需求,也能西进满足各地土司的日用需求,乃至出海,销往海外的土著贵族。
但与此同时,在苏松等江南地区,因为朝廷全面清丈,使得许多地方豪右支出大减的缘故,许多工商大户和手工业者收入锐减,也就开始主动罢市罢工。
毕竟丝绸、棉布、瓷器这些商品,在这个时代,还是属于只有大户才消费得起的工艺品。
在工业化革命开始之前,平民百姓中,生活最富足的,也不过就是温饱得以解决。
而且,这些百姓还是以自给自足为主。
甚至,大部分百姓连自给自足都做不到,而只能保障一家人不饿死,遇到荒年,甚至还得拿野菜树皮顶一顶。
所以,当全面清丈后,再加上之前朝廷也通过一系列改革夺取了海贸的利润、漕运的利润等,地方大户所形成的内需市场也就大为缩减。
丝绸、棉布、瓷器这些商品反而出现产能过剩的情况。
许多商业的利润开始大减,甚至开始亏损,这也就使得经营这些商业的大户和参与这些商品生产的手工业者,不得不裁减雇员和裁减工作量,乃至直接选择罢市罢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