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瘦华服汉子的嘴角抽了抽,似乎颇为心疼。这个负责阻截的番人部落,是与他渗透的最为彻底,对他也最为拥趸的几个部落之一。而今只不过一夜,就被明军给打残打散了,他怎能不心痛?
只是嘴上却仍嘴硬道:“无妨,这些山番命贱,在这大湾岛的山里,这些个山番要多少就有多少……明人既然赶着要来送死,便让他来罢,老子自会奉上好的来好生招待。”
他将眼睛斜视傅普信,冷冷的道:“姓傅的,老子说过别再叫老子大当家,老子和你们这些当匪的可不一样,老子有官身、有基业,不是你们这些成不了大事的贼匪。”
“经营了大几个月,机关算尽,却还是一仗而败……白瞎了老子借给你的那几艘好船!”
“就你也配对老子冷嘲热讽?唬人唬的连自己都信了?嘿,丧家之犬,真以为你有明王护体了?”
这汉子说话却是比傅普信还刻薄,这一番话,端的是半点脸面也没给傅普信留下,傅普信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可寄人篱下,却又不得不忍。暗自咬唇许久,方才将这侮辱忍下,勉强展颜道:“陈海王教训的是,是兄弟我方才说岔了……”
“海王大恩大德收容兄弟,兄弟不是心里没计较的白眼狼,一贯是真心感激的……误会,都是误会。”
“嘿,你也配称老子兄弟……”被称为海王的黑瘦汉子啐了一口,不过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这位对傅普信满腔怨念的黑瘦汉子,便是在南洋三佛齐称霸的陈祖义本人了。此人已篡了三佛齐国主的位置,收拢了一大帮乌烟瘴气的匪盗贼寇做臣子自立为王,把三佛齐当做了自己的基业。又有数百艘战舰纵横海上,阻断丝路,海上往来诸国,没有哪個能与其争锋的,故而给自己取了个不伦不类的尊号,号曰:“南海王”。
这位海王原是华夏潮州地区逃人,虽说在海上烧杀掳掠的惯了,又在南洋寻了处小国自立,可潮州之地,素来最重先祖祭祀。此人身为潮州人,午夜梦回之时却是依旧难断故土根源,时刻想着要回返宗族中去。
但是他为大明悬赏,昔日逃亡之时牵连族中,给自家宗族惹下了诺大的祸患。即便是他想要迁宗族于三佛齐,眼见也是不能了。且此类人终究是无本买卖做惯了,即便是为了宗族故土,也不愿意放弃自己这大好的“生意”去受朝廷招安,为大明律法所约束。眼见自家海上势力日渐壮大,此獠便起了和大明一较高下的想法。
他便想着,干脆将大明沿海的潮州等地一并夺了过来,倚之称王称霸,不就也算是回返故地,光宗耀祖了吗?
至于大明的赫赫威名,其实他是不怕的。在他想来,大明虽然在陆上无敌,但到了海里,还不是他陈海王的天下?
大明的水师?那不是连远洋都不敢下,只敢在浅渠里划拉几下的王八吗?
陈祖义信心满满。
他暗中积蓄实力,劫夺周边商船,又招揽匪寇、与野心勃勃的西夷合作,只等有朝一日,便举水师入侵大明南岸。直至前些年,他听闻大明皇五子朱肃乘坐巨舟,从海路往援四皇子燕王朱棣,这位海上的霸王便起了抢他一回的心思。就他所知,海上的舟船不是越大越好,但是朝廷的大船上辎重必定丰厚,更何况是去支援另一个皇帝儿子的,这船上一定带了不少平日里很难弄到的好东西。
更何况,听说这周王朱肃,是大明皇帝极为信重的几个儿子之一……若是有这张肉票在手,说不定自己还能威逼得这大明皇帝,将潮州划归给了自己呢?
于是陈祖义便乘着朱肃还未到达南阳之际,陈兵设伏,想要在自己的地盘马六甲将这队明军水师截获,并亲自乘坐快船出海,前往一探朱肃等人的底细。
当是时,大明船队正在大琉球岛,也就是现在的大湾岛上,建设淡江港,与土著之间的冲突,也是一触即发。
然后陈祖义便看到了淡江港上那一场几乎让日月无光的可怕炮战。只见明军的战舰不断嘶吼着,咆哮着,一枚枚炮弹发出,将那些土著番人的船只毫不容情的砸进海去。
陈祖义的手中,有一支高价从大明弄来的望筒……就着这只望筒,番人的呐喊,哭嚎,远远的越过了海面,被拉到了他陈祖义的眼前。
躲在一处海湾里观战的陈祖义汗流浃背,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区区几艘战舰,竟然能够迎战这数量如此之多的敌船……虽然那些番人的船只在他看来并不如何坚固,可一炮砸去,竟能打个对穿!这究竟是何其恐怖的武器啊!
若是自己的座舰与其对战……即便不至于打成对穿,可打出个洞来,想来也是不费吹灰之力……
那等到海水倒灌而入,自己还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吗?
心里亡魂大冒的陈祖义赶忙命令手下掉头返航,慌不择路的跑回他的三佛齐去,并赶紧撤去了在马六甲海域对明军船队的埋伏……开玩笑,明军有这般可怕的武器,真要打起来,便是赔上自己的全部家底怕也不够。
故而朱肃往西之时,因陈祖义约束部署,生怕惹着了这只过江的猛龙,因而朱肃并没有感觉到马六甲左近的海域有什么异样。但那一日看到的那些在明军战船上轰鸣的火器,却在陈祖义的内心深处,烙下了一个深深的痕迹。
“必须把这东西给搞到手里!”陈祖义心中想道。若自己能有此物,何止是南洋,只怕是西海甚至是大明的东海瀛洲之地,自己也能有能力分他个一杯羹了!
(本章完)
“只是我等原以为,仰仗着这大肚溪天险,这些人马,少说也能阻住这些明军三四日的光景……而今这些人全数溃败,却是连一日的时间都未能拦住,陈大当家,不会于你的大计有碍吧?”傅普信问那黑瘦汉子道,话语里颇有些夹枪带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