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赴月在梁令仪床前一直守到深夜,月上中空时,蔺知砚才回来。
只不过是被抬回来的。
几个家仆小厮将他抬回来时他满脸是血,平静而脆弱地躺在一方白布之下,俊朗的眉眼轻阖,了无生气。
同样满身是伤的家丁回禀道:“才向内宫城侍卫禀明来意,我们几个便被扯到阴暗处好一顿拳打脚踢……他们是下了死手,公子被打得最狠,挨不住……去了!”
蔺赴月犹如被一把小锤砸中了后脑,恍惚的几乎站不住脚。
哥哥死了?
内宫城墙根底下,离官家的寝宫不过数里之远?他们就敢……这么堂而皇之的杀人?
蔺赴月耳鸣的厉害,耳边父母的哭喊已然朦胧细微,她慢慢走近哥哥的尸体,一时竟有些发懵。
“夫人!夫人!”
婢女的惊声尖叫唤醒了她,蔺赴月茫然垂眸,阿娘经受不住,已然昏死过去。
她突然惊醒过来,脑子开始变得清晰。
眼前是哥哥的尸体,身后是阿嫂的尸体,环顾一圈,入目皆是哀哀哭泣的蔺家人。
从前满是欢声笑语的蔺家彻底乱了……
蔺赴月仿佛失了心神一般,落拓而失魂落魄地出了正房,拐进了侧边的耳房里。
窗边小榻上睡了个小小的身影,乳母坐在一旁,小小的耳房里回荡着她压抑的抽泣声。
蔺赴月走到床边,看着云澈红扑扑的小脸,再也忍耐不住,潸然泪下。
云澈才三岁,不过睡了一场,醒来就同时失去了父亲和母亲……蔺赴月瘫软在地,一时简直恨不得杀了自己。
若不是她鲁莽教唆哥哥去敲登闻鼓,若不是她没审时度势,这群人怎么会赶尽杀绝……他们就是要给蔺家一个下马威,叫蔺家人安分一些,否则,他们有的是法子让活人再也无法开口伸冤。
兴许是外间太过吵嚷,云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蔺赴月有些惊喜,脆生生地唤她,“姑姑!”
小小的身躯坐起来,灵活地下了小榻,颠颠儿地走近,亲昵地蹭到蔺赴月肩头,“姑姑你回来看我了吗?”
蔺赴月再也控制不了,抱着云澈小小的身躯放声痛哭,几近声嘶力竭。
她大概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一辈子要困束在愧疚和哀伤之中,她怎么这么天真,这么蠢!
哭了好久好久,仿佛流干了所有的眼泪,蔺赴月抱着云澈窝在脚踏边。
现在唯有这具小小的、承载哥嫂血脉的身躯能给她慰藉……
不知什么时辰了,屋外突然传来有别于哭声的巨大兵戈声,由远及近,在快速逼近云霞阁。
一直守在屋外的二万推门而入,急声道:“不好了小姐,昭明司的人夜闯蔺宅,说是要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