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他的良心已经被磨灭了，本来杀人玩弄人心都无动于衷了，谁知道现在突然发现他这个该死的恶魔居然还有一点真心。

何其讽刺。

陆明昭在等待对方肯定的回答，却不料等来了对方的否定。

“如果你说的喜欢是男女之爱的喜欢，我的确没有喜欢过别人。”

“什么？”陆明昭再次震惊，眼睛都睁大了，“那沈青青从哪里冒出来的，她不是你亲女儿？原来你还有给别人养孩子的癖好……”

而且养的跟亲的似的。

沈醉轻轻踹了他一脚，“小子，不会说话可以把嘴捐了，下不去手我可以帮你。”

陆明昭：……

他捂住自己的嘴巴连连摇头，在地上坐着往后退，表示自己不说话了。

“你从哪里看出来她不是我女儿的？她眉眼与我长得就这么不像吗？”沈醉语气称不上有多好，但陆明昭始终认为，就他之前在外听到的这个人的传闻来说，这个人现在没有把他的头拧下来已经算是自己造化高了，“她当然是我亲生的，但我的确没有成过亲。”

“……是私生的？”

“你嘴是真的不想要了？”

陆明昭又赶紧捂住嘴，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沈醉盯了他半晌，在陆明昭心虚的都不敢看他的神情中缓慢开口：“我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成亲，虽然你爹总是催我找个伴也好过孤家寡人，但我很清楚我的身体和我的境遇对于别人来说就是拖累。别说我没有喜欢的人，便是有了，也是不会成亲的。”

“那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大概率是会命不久矣的，毕竟煞气已经渗入肺腑，药石无疑，能在暴走前保持理智自裁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就算不抱走煞气和心魔也会一点一点的腐蚀我的身体，最后让身体彻底衰败死亡。”

“到那时我的伴侣若成了遗孀，因着我的缘故，成了所有人都针对的对象，我岂不是罪大恶极，死了还要祸害他人？”

“所以不管你爹怎么说，我都没动过这个念头。与我明确表示想要成亲的人也不是没有，但都被我拒绝了，久而久之我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这件事也就被传了出去，所有人都默认我是块朽木，也就都没有再动这个念头了。”

陆明昭听着他说的那些话，听到“煞气”和“命不久矣”两个词的时候，心狠狠的颤了一下，下意识的就要反驳“不会这样的”，但他自己也正被煞气缠身，就连他自己也是无法控制自己。

所有被煞气缠身的人都终将命不久矣，自我了断已经是最体面的结局了。

“那后来呢……后来为什么会有沈青青？”陆明昭问，他的声音沙哑极了。

“唔……后来？”一说起这个，沈醉的眉眼骤然温和下去，整个人散发着舒缓的气息，“后来你出生了之后你爹一直抱着你来找我炫耀，说他有儿子了，还跟我说如果将来我也有儿子那就让他们结拜兄弟，就跟我们当时那样。”

“我那时在想我是肯定不会成亲的，又怎么会有孩子呢？有孩子也只能是从外面捡来一个孩子，但由于一些原因……我不是很想要这样的孩子。”沈醉抿着唇。

他没有说是因为自己的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都是被捡来的，明明都被好好的养大了，大师兄也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却偏偏要背叛整个宗门。所以他有些害怕了，虽然二师兄他们并没有背叛，但还是害怕再出现大师兄那类人。

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沈醉也觉得自己这样太疑神疑鬼了，但心里还是过不去那道坎。

“本来我就打算就这么过去了，但自从成了亲，有了你之后，我能很明显的感觉到陆时变了。他以前是个无拘无束的浪子，经常在外面闯荡，很不愿意安静的在一个地方多待会儿，但是遇上了你母亲之后，他居然愿意好好的去考虑自己接下来的生活了。”

“于是他便安定下来，创立了一个宗门，与你母亲成了亲，之后就有了你，他变得更沉稳了，从前总爱冒险的事情也不愿意去做了。我很好奇血缘真的是那么神奇的东西吗，有了家庭之后居然会让一个浪子心甘情愿的做起了以前最不愿意做的事情。”

“陆时他当时就是因为不愿意被困在一处所以才没有加入应天门的，他说他最不愿意做的就是当首领，每天都要处理很多东西，麻烦死了，这些在后来全都变了。”

“好奇之下我也想要去寻找这个答案，但我依然还是不想成亲的。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便去寻找，还真给我找到了一种天材地宝的青莲，日日以自身精血喂养并辅以各种药材的喂养，便能在花苞之中孕育出来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吸收了孕育者的血脉，以普遍理性而言也的确是孕育者的亲生孩子。”

“而莲花孕育出来的孩子，正是沈青青。也因为这个关系导致她的身体有些特殊，早年间不能修炼，需要找齐足够的药材打通她的经脉才能修炼，所以青青她有些自卑。”

小主，

“本来只是抱着好奇和试一试的心态去的，但是青青出来了之后我却能真的感受到陆时所说的那种来自血脉相连的链接。”

——那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血亲。

这样的想法在脑海深处冒出来，随之而来的就是无尽的欢喜。本来沈醉对自己的生死是没有任何想法的，活着那就活着死了那就死了，就算死了之后的任何不甘也只会为了宗门，会想宗门之后该如何发展。

完全没考虑过自己的生死问题。

能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宗门上，或许能弥补自己当时犯下的过错了吧。自己没保护好宗门，也没保护好师兄，找不回父母的尸骨，连三师兄的衣冠冢都没能立好，沈醉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这个罪人到底为什么还能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说到底，如果不是他的出生，恐怕大师兄也不会叛变。如果他继承了宗主之位，是否一切又都会变得不一样？他不知道，但他的前半生一直都是被“复仇”两个字占据的。

这两个字已经填满了他的整个灵魂，为了复仇所以他前半生才有动力一直拼搏。但仇人死后，宗门重立并且可以看到应天门将来会慢慢的一点点的恢复回来之后，沈醉就像是大海之中失去坐标的小舟一样，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边走，只能随波逐流。

沈青青的到来无疑是他的一个锚点，就如同让船靠岸的港口一般，所以他明白了为什么洒脱如陆时，会为了自己的家庭而放弃漂泊。

沈醉抱着沈青青那一刻，脑海里想的竟然不是“我会怎么死”，而是“我要活下去”。他要活下去，活着看到沈青青长大，活着看到她长成一只骄傲的凤凰，翱翔于九天之上，想要亲手把宗门交给她看着宗门在她手上繁衍生息。

想把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