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头戴大毡帽,身披大棉袍,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分明不愿被人认出,但雷秉从他的步态一眼就看出,这人正是大仇人于长锦。他刚犯重罪,竟敢出现在此,此情此景,三岁小儿也知道其中的门道。雷秉心里顿时一凉,若说他现在还存在一丝侥幸,当他眼巴巴看到于长锦在夜色中从侧门钻入青龙会总舵的时候,这侥幸也荡然无存了,原本攒足的一腔复仇热情也一道灰飞烟灭了。
出乎意外的是,这侧门并没人值守,雷秉不费吹灰之力就进入了这无数人梦寐以求想要进入的圣殿,他也不知道自己跟着于长锦能有什么用,但还是默默跟了进去。
于长锦要见的人是青龙会正风堂的堂主费万,这人雷秉见过,那是在川西孙老爷子的七十寿宴上,费万傲慢地抽着一杆旱烟,对四面八方的奉承安之若素,嘴里往返只有一句话:“全托少舵主的洪福!”。
此时费万也是一样的倨傲,嘴里喷着白烟,不耐烦和于长锦聊了几句闲话,突话锋一转:“咱们长话短说,东西你拿来了么?”。于长锦立刻将厚厚的一沓银票递了过去:“薛家银号,阆中也有分号,请堂主过目”。
费万枯瘦的手指把银票一拨,立刻变了神色,摇头道:“老于,这数目可不足十万,差得远了”。
于长锦忙道:“堂主好眼力,雷家藏银掘出之后,我亲自点过,总数就不过五万而已。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这些年镖局中的开销收益我很清楚...”。费万一掌猛拍到桌上,震得烛台倾倒,怒道:“说好的十万就该十万,岂能讨价还价?半个子儿也少不得。”。于长锦吓得浑身一抖:“费堂主,十万藏银不过是坊间传言,如何信得?当初八字没一撇,我除了应承着,又怎敢和少舵主讨价还价?”。
费万阴森森面色一沉:“老于,你嘴里再吐出那三个字,莫怪我翻脸无情”。于长锦道:“卑职一时着急,口不择言,请堂主宽恕一回。只是全数就五万银子,堂主再逼迫我,也不过是赶鸭子上架”。费万凝思片刻道:“也罢,老于,料你也不敢私吞,另外五万等你当了总镖头再挣来补上”将那沓点了一点,惊道:“这没有五万,不过才三万,你又搞什么鬼?”。
于长锦状态甚恭,却冷笑了一声抬起了眼:“费堂主,我和你说句知心话,我虽然早已有心挤掉雷立丰,却从未动过谋害人命的念头,更逞论雇凶杀他全家。此事全由,全由那人一句轻描淡写的暗示而起,我为了他这句话忙前忙后,将罪责独揽,得到的不过是一个空壳镖局,却将自己置于极凶险的绝境。请堂主转告那人,请他信守承诺,先通告全会,正式擢升我为总镖,将此事盖棺论定之后,剩余的两万两银子自然如数奉上。”。
费万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摇头冷笑道:“老于,我劝你不要耍心眼。你不清楚那人的做派,银子少上几两他不会计较,谁要是敢违拗他半点,绝讨不了好果子吃”。于长锦轻笑了一声:“那人的做派我略有耳闻,才不得不多留个心眼。我既然为他办事,自家性命早当作当给阎王爷了”,他仍是弓腰驼背,极尽卑恭之态,但脸上稍带微笑,眼里闪着一点狡黠决然的光,直视着面前这位居高临下的堂主,隐约间竟有一丝挑衅。
费万突敛了笑,阴森森道:“老于,你真要一意孤行,我只有公事公办,把你押去正风堂挨刀子”。于长锦突然间哈哈狂笑:“好!白脸黑脸由着你们唱吧,小的早已将身家性命豁了出去”。
二人怒目相向,氛围刹那间极紧张。雷秉匍在窗外偷瞧,看见歹人内讧,不禁热血上涌,盼着这两人快些闹翻,斗个两败俱伤。哪知正剑拔弩张,门上突然咚咚作响,恰好破了这僵局。费万呵斥道:“是谁?”。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顾大姐说堂主当夜差辛苦,命我送了酒食上来”。费万道:“进来罢。”。
那丫鬟轻手轻脚进来,瞧来竟十分面熟,雷秉正皱着眉头纳闷,突转过神来:哎哟,这婆娘可不就是那贼女阿桃么?只见她云鬓高耸,涂抹得细眉红腮,似极了一个青涩的婢女。雷秉大吃一惊:这贼婆娘真个是贼心不死。我还以为她灰溜溜打道回府了,没料到她竟敢潜入这龙潭虎穴之中明抢?
费万见到这丫鬟也是一愣,一把抓住她右手:“你是谁?我可没见过你”。阿桃“啊”地叫了一声,揉着手腕,面色微愠道:“费爷力气好大。我叫青莲,是少舵主老家顾秀才的独女。半年前我父母均丧,少舵主历来照顾老家人,他可怜我孤苦无依,前些天派人把我接来这里做事”。
费万半信半疑,调笑道:“是么?你生的这么标致,自然已是少舵主的人了?”。阿桃摇头道:“我哪有那个福气?少舵主只是提携老家人而已,正眼也没瞧我一眼,想必我长得丑罢”,说完这话,脸上已是羞红一片,更有几分不平。雷秉瞧得惊叹无比,心想这婆娘胆大心细,说恼就恼,说羞就羞,颜色转换之间,几欲乱真,比那些唱戏的戏子也要高明百倍。我要不是见过她,绝不会怀疑她分毫,只不知她混进来干什么?难不成要伺机刺杀费于二人,强抢银票?费万武艺卓绝,怕不是那么容易偷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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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秉正替她捏了把汗,费万哼哼笑了几声,说道:“少舵主是什么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劝你莫仗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在他面前卖弄风骚,取宠不成,反倒惹了祸端”。阿桃轻叹了一声道:“小女子福薄命浅,哪里敢有这样的奢望。我虽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穷家女,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费万嘿地笑了一声,提壶斟了一杯酒递过去道:“你既然是少舵主的家乡人,我倒怠慢不得,先敬你一杯如何?”。
阿桃接过,皱眉一吞而尽,说道:“多谢费爷。夜深了,费爷料必就在此间过夜罢?费爷若没其他吩咐,我就去铺床理被啦”。费万会意点头道:“我睡觉
这人头戴大毡帽,身披大棉袍,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分明不愿被人认出,但雷秉从他的步态一眼就看出,这人正是大仇人于长锦。他刚犯重罪,竟敢出现在此,此情此景,三岁小儿也知道其中的门道。雷秉心里顿时一凉,若说他现在还存在一丝侥幸,当他眼巴巴看到于长锦在夜色中从侧门钻入青龙会总舵的时候,这侥幸也荡然无存了,原本攒足的一腔复仇热情也一道灰飞烟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