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是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
张泽不记得自己是从哪里听的这句骚话,但此时却多少有些感同身受。
不知是自己师父太慢,还是这幻境转得太快,他没有等来小师妹,而是再一次,又送走了一个又个的友人。
香香和张泽并排坐在山坡上,望着山下的草场。
变装前来的刘道子,正坐在山坡下的草甸上与他的老青牛谈心。
老青牛实在太老了,虽在这白玉县享了十年的清福,又得秘法调理,但总归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而刘道子这人也是有趣,说他好吧,他当初不让这老青牛退休,天天压榨老青牛。
说他纯坏吧,老青牛寿元将近,他却是有所感应般不请自来,来送老友最后一程。
此时的刘道子已经不是当初汴京城见时,那般的阴险穷酸模样,他身穿一件青色道袍,整个人看起来风轻云淡,仙气飘飘。
老青牛也没了当初的芥蒂,他靠在刘道子身边,安静的嚼着口中的青草。
一人一牛坐了许久,刘道子起身,回头对山坡上的张泽施了一个大礼,随后便向河湾处走去,而老青牛则步履蹒跚的跟在他的身后。
片刻后,他们消失在了芦苇荡中,就像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一般。
“你说他们刚刚讲了什么?”香香轻声问道。
“兴许是在讨论火锅用油碟还是麻酱吧。”张泽随口答道。
听张泽不着四六的话,香香的轻笑一声,眼眸低垂,陷入了回忆,似乎又回到了十年前在汴京城遇到了张泽的那天。
原来已经十年了吗?
香香一时间有些失神,她抬头看向张泽的侧脸。
十年光阴,张泽的容颜未变,甚至因修为精进,还更年轻了一些。
可她自己却没能让时间停下脚步。
自己的特殊体质,注定永远也无法修行。
虽因保养得当,此时容颜未老,但再过第二个,第三个十年呢…
每每想起此事,便如有根刺扎进她的心中,此时见了一场离别,香香忽然鼓起勇气,她有些话想对张泽说。
香香看着张泽,而张泽也知她正在看着自己。
十国局势动乱,陆沉身为一宗之主,又是他们这方势力的大拿,几乎难得有清闲时刻,虽然二人勾勾搭搭,但因时局动荡的原因,却总是聚少离多。
所以自张泽转职成炼器师,留守白玉县后,陪在他身边最长久的便是这位曾经的香妃,如今的香香的姑娘。
十年很短,又很长。
有些事张泽想骗自己,但却骗不了日记,每每看到日记上自己曾经留下的笔迹,一种难言的情绪就会涌上心头。
【今日晴,香香做了一锅鸡蛙煲,至于味道,我不好评价,我只能说,那鸡腿可以当暗器用。】
【今日阴,有两匹混血龙驹降生,香香很喜欢,她挑了一匹小白马,取名叫臭臭。】
【今日雨,香香又做了一锅鸡蛙煲,厨艺见长,应该能吃,但我没吃到,因为全被陆沉抢了去,现在她俩正在互相怄气。】
【今日大雪,陆沉给了我一盏只有底座的灯,让我好好保管,还说,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都让我永远不要忘记她。】
【.】
张泽觉得自己就像捧着一本注定badend的,他不想看,但书却固执的向后翻动着。
“我能求你几件事吗?”
夕阳西下,香香的声音流进张泽耳中。
“你讲吧,一百件也依你。”张泽答道。
“没有那么多,只有两件事。”香香说道,“第一件事,今天陆宗主不在,你的肩膀借我靠下。”
“嗯。”张泽应道。
靠在张泽的肩上,香香沉默良久才继续说道。
“第二件事,我死后,请你永远忘了我。”
张泽,“.”
沉默在二人之间流淌,张泽耳边只有香香轻柔的呼吸声。
然而平静总是短暂的。
香香忽然哭了起来,意识到自己流泪,她有些慌乱,有些无措。
香香离开了张泽的肩膀。
“抱歉,我.我不该这样,请不要看我,我走了.”
说完,她起身,如一只慌乱的小鹿,沿着斜坡向下,随着夕阳一起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张泽想要说什么,却终归没有说出口。
此时他已知晓,过去的自己为何会留下这本日记,又为何会那么执着于研究人皇旗
原来自己也受到了人皇旗的‘蛊惑’。
“那些逼是怎么做到长生无情,视万物为尘土的啊,真牛逼,我怎么不行。”
张泽一个人坐在山坡上自言自语。
许久之后,小师妹的声音在张泽身后响起。
“师兄你哭了?”
“没哭,我只是在生产小珍珠。”张泽抽了抽鼻子。
“哭就哭吧,没事的。”小师妹走到张泽身前,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我都说了我没哭。”张泽嘴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