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寨主

侯七恭敬的瞥了侯俊铖一眼,露出一丝略显尴尬的笑容:“少爷,您平日里一心钻研经文诗书,对家里的事不怎么管的,今日怎么……”

“让你说便说!”侯俊铖语气严厉了几分,视线在那些骑手身上转了一圈:“如今被卷进这些是非之中,哪里还由得我两耳不闻窗外事?”

侯七点了点头,倒也没有起疑,左右看了看,笑得依旧略显尴尬:“少爷,您有所不知,这天下的山贼,若是要安心当坐寇的,哪一家能不跟当地官绅搞好关系的?单单靠抢掠商客百姓能捞到几个钱?风险还大,招来官军围剿,没准就连命都赔进去了。”

“所以这山贼的营生要做的长久,就得攀附上当地的官绅豪强,官绅出钱出粮养着,当贼寇的则动刀子替他们做事,比如除掉某些对家、警告其他地方踩过界的家伙、除掉不愿卖田土的农户等等,有时候官府都会来求助,做些见不得光的事。”

侯七说得头头是道,侯俊铖却眉间大皱,有些愠怒的说道:“你别拿那些假道理来欺瞒我,这些山贼若是侯家养着的,刚刚那骑手又怎会要绑了我们?再说了,他们十几骑,人人披甲,甲胄虽然陈旧且粗劣,但想来也不是随便什么山贼或豪强能够凑出来的,这伙山贼……恐怕不是普通的山贼吧?”

侯七有些讶异的看着侯俊铖,视线在侯俊铖身上转来转去,猛然间又意识到不敬,赶忙低下头去,喉咙里咕哝一声,犹豫了一阵,叹了口气,问道:“少爷,您知道……忠贞营吗?”

“忠贞营?”侯俊铖何止是知道,这个称呼在各种明末的小说里出场可不算少,许多书里甚至就是穿越的主角位:“他们是……闯军?”

“闯贼!”侯七急忙纠正了一句,警惕的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们的窃窃私语,这才松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奴婢也是从老管家那里听来的,当年这石含山上就有一群反贼立寨造前明的反,为首的名叫刘文煌,乃是泰和县的奴仆,逃入石含山中为盗。”

“那刘文煌自号铲平王,说是要‘铲主仆、贵贱、贫富而平之’,纠集了不少江西、湖南等地的农户、奴仆、流民、矿工,以红巾帕首为号,号为红营,四处打家劫舍,咱们侯家紧邻石含山,也和他们打过,侯家的庄堡就是为了应付他们改建的。”

“后来清军攻入江西,这刘文煌投降了清军,但见清军四处捕杀乡民、屠戮百姓,又叛了清军投奔了南明,闯贼改编的忠贞营当时被清军打得节节败退,便退入茶陵与刘文煌会和,随后大部西渡湘江前往广西,一部则留下来与红营一起盘踞石含山在江西作战。”

侯七顿了顿,又一次警惕的四处看了看、继续说道:“少爷也知道老爷对清廷的态度,老爷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反清的战事,但私下里给忠贞营供了不少粮草,帮着他们渡过湘江,后来也暗中给刘文煌和忠贞营传递过消息、给过粮草,帮着他们在石含山站稳脚跟。”

“只可惜那刘文煌被叛徒出卖,为清廷捕杀,而云南的西营又反攻失败,天下落到了大清手里,老爷和刘文煌他们的关系自然也就成了秘密,家里也只有几个家生家养的忠奴知晓,老爷与石含山上的刘文煌和闯贼残党也断了许多年的联系了。”

“我这父亲,还真是不简单……”侯俊铖苦笑一声,文能搭上王夫之、武能勾连农民军,在江西官面上也有不小的面子,安安生生享受荣华富贵直到现在,确实不简单。

侯俊铖看向侯七,心中忽然一跳,他被派来陪伴自己往长沙求学伴读,明显是作为下一代的管家核心人物培养的,他能知晓此等秘密并不奇怪,但刘家今日忽然反常的招惹自己,石含山上的山贼又忽然冲下山来把刘家灭了,是不是代表着这个秘密已经泄露出去了?

正思索间,忽听得一阵阵杂乱的嚷声,马车也停了下来,侯俊铖抬头看去,却见他们已经来到刘家堡子前,刘家堡子厚重的大门敞开着、没有一丝被强行攻开的痕迹,无数衣衫杂乱的山贼进进出出,搬出一箱箱的金银财货。

一名骑手跳下马快步走入刘家堡子中,侯俊铖下了马车等了一会儿,一名身着铁扎甲、须发皆白、脸上手上爬满了老年斑、身材魁梧高大将近两米的山贼首领在几名穿甲持刀的山贼护卫下走了出来,侯七凑到侯俊铖身边,低声介绍道:“少爷,这位就是石含山山贼的寨主,绰号老山西,是忠贞营的人物。”

“老山西,也就是山西人,看这模样应该六七十岁了吧?”侯俊铖眯了眯眼,迎上前去行了一礼:“小辈侯俊铖侯辅明,见过老英雄。”

好话人人爱听,那老山西哈哈大笑起来,声如轰雷、中气十足,一点都看不出垂老的模样:“确实是侯家的少爷,俺记得你腰上的玉佩,侯老爷专门给你订做的,当年见你,还是个哭闹的娃娃,十几年过去,已经是个英俊的后生了,嘴也甜的很!”

“老英雄说笑了,小辈路过刘家镇,不幸被刘家挟持,幸得老英雄相救,感恩不尽!”侯俊铖朝刘家堡子里瞥了一眼,问道:“小辈斗胆询问一句,老英雄里应外合夺了这刘家堡子,想来应该能生擒了那刘老爷,可否容小辈询问几句?刘老爷身上应该有些消息,关系到侯家的消息。”

老山西一愣,回头看了眼那敞开的大门,呵呵一笑:“侯少爷倒是聪慧,只可惜晚了一步,那姓刘的恶绅见俺们开了堡门,自知不守,将他一家老小都砍杀了,领着家奴逃跑,被咱们的人一箭射杀,你要去问,只能去问一具尸体了。”

侯俊铖一愣,轻轻叹了口气:“可惜……实在是可惜。”

侯七恭敬的瞥了侯俊铖一眼,露出一丝略显尴尬的笑容:“少爷,您平日里一心钻研经文诗书,对家里的事不怎么管的,今日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