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可兰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目光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落在米升的背囊上便不再挪开,牛老三立马会意,轻轻点点头,朝米升招了招手,米升会意,掏出饼子干粮和凉白开递到赵可兰身前,赵可兰倒也不客气,一把抢过便狼吞虎咽起来,一下子便咳嗽不止。
“喝口水,慢慢来,不要着急,没人抢你的!”牛老三轻轻帮她拍着背:“慢慢说,赵家为什么要把东村给屠了?”
赵可兰塞着满嘴的食物,含含糊糊的说道:“之前不是石含山上的山贼下山攻打赵家堡嘛?听说赵老爷给了他们十多万两钱粮买命才让他们退兵,后来吉安来的兵马得知了这消息,又在赵家狠狠敲了一笔,听说也敲了十多万两。”
“他一个团丁不过两三百人的小地主,哪有二十多万给他挥霍?”牛老三冷笑一声,别人不清楚他这当事人可清楚的很,红营在赵家堡下勒索的银钱、粮食、药材、物资、火药等物加在一起也就两三万两而已,赵举人说被红营勒索了十万两,自然是夸口了。
至于夸口的原因却也不难猜,所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吉安府的清军来援必然是要在永宁当地抢上一把的,赵举人放出风声说自己已经被石含山的山贼抢光了,没准清军见无利可图便放过他了呢?
只可惜清军没如他的愿,该抢还是得抢,没钱就靠脑袋偿,“剿贼”的赏钱也是钱不是?赵举人恐怕是狠狠出了一大波血,这才保下一条命来。
“听村里人说,那赵老爷出了这么多银钱,自然是要赚回来的,租贷一下子提了两三倍!”赵可兰灌了一口水,继续说道:“然后是官府,说是要征剿贼银重组民壮,还要抽什么军器钱、工器钱什么的,每日都有衙役跑来催缴,不给就吊起来打。”
“村里头实在是熬不下去了,里长去求赵老爷缓缓租贷,结果就再也没回来,到处都在传赵老爷发了怒,把里长给打死了,村里头的人都很生气,那赵老爷来催租的奴仆和团丁又傲慢,几个哥哥忍不下去,把那奴仆和团丁都打杀了。”
“然后就是赵家的教头领着团丁来了,不由分说就杀人,俺躲在茅坑里,偷听那些团丁说这段时间赵家和官府催逼的紧,许多村子都有村民逃跑和打杀衙役的事,所以赵老爷才要屠了俺们村子去吓唬其他的村子。”
“俺一直在茅坑里躲到晚上,那些团丁都走干净了俺才敢出来…….”赵可兰抹了一把眼泪,捧着手中的饼子,看也不敢看那些坟堆:“出来一看……村子没了,人也没了……”
“赵举人,该千刀万剐!”米升怒骂一声,尤不解气,抽出藏着的刀在一旁的树上乱砍着,鲁大山也叹了口气,说道:“都他娘的不当人,早晚天打五雷轰!”
牛老三却垂着头默默的思索了一阵,问道:“女娃娃,你若是无路可去,愿不愿意跟俺们走。”
赵可兰抬头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瞬,问道:“你们不是过路的脚商吧?是石含山上的山贼吧?”
牛老三和鲁大山都是一惊,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牛老三皱眉问道:“女娃娃,你怎么会这么说?”
“永宁县穷困的很,许多农家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平常也少有脚商愿意到这里来……”赵可兰坐直了身子,认真的分析道:“之前你们下山攻打赵家堡,闹得那般的大,就更不会有人敢来了,而且你们这身形、还有手里的刀子,看着也不像讨生活的脚商,反倒和吉安来的那些当兵的里头的满人兵有些相像。”
“这女娃娃了不得!”鲁大山凑到牛老三身边,悄声评价道:“这么小的年纪,胆大心细,说起事来条理清楚,早慧的很!”
“带回去让侯先生教教读书写字,没准是个女诸葛呢!”牛老三也悄声开了句玩笑,又冲赵可兰说道:“你既然猜中了,俺也不瞒着你,俺们就是石含山上红营的人,晓得了俺们的身份,还敢和俺们走吗?”
“只要能给村子里的乡亲们报仇,俺就跟你们走!”赵可兰“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但忽然又犹犹豫豫的坐了下去:“可是你们上一次……那么多人都打不下赵家的堡子,俺就算跟着你们走……怕是也没什么用处吧?”
“你这女娃娃,倒是个机灵鬼!”牛老三笑了一声,朝自己和鲁大山、米升指了指:“之前攻打赵家堡,咱们没有准备好,所以打了败仗,这次俺们三个下山,就是到各村勘查情况,为下次出山攻打赵家堡做准备,俺们红营是为百姓而战的队伍,赵家和百姓们有血仇,俺们就一定要消灭掉他,一次不成功,就打第二次、第三次!”
赵可兰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懵懂之色,牛老三也意识到自己给她这十二岁的娃娃讲那些大道理,她定然是听得半懂不懂的,便伸出胳膊,拍了拍赵可兰咬的那个地方,微笑着说道:“总之俺答应你,俺们一定会帮你报仇雪恨的,不仅是你,受了那赵老爷祸害的乡亲们,俺们一定都会帮他们报仇雪恨的,若是俺说大话,放着给你咬便是。”
赵可兰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点点头,将一点残饼塞进嘴里,用水顺了下去:“你们之前帮俺们修房子、翻田地,现在又帮俺埋了乡亲们,还写了墓牌,俺信你,你们要到哪里去?俺给你们带路。”
“那正好,俺不是本地人,俺这两个弟兄也许多年没回过永宁了,是得找个当地人带路!”牛老三呵呵一笑,伸手揉了揉赵可兰的头:“找个地方洗一把,衣服也洗干净晒干了换了,俺给你扎个辫子,暂且当着俺的女儿,带着女儿的脚商,可信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