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来到石含山下,山道崎岖,便只能靠着两条腿走路了,黄宗炎跟在顾炎武身后,提着根棍子当作拐杖,不一会儿便走得气喘吁吁,顾炎武比他年纪大了许多,但也只是微微气喘,走一阵便笑呵呵的停下来等着黄宗炎。
两人走走停,穿过一个夹山的小道,树林中冒出几个头裹红巾、手持竹矛和火门铳的暗哨,顾炎武的护卫迎了上去,在身上摸着证件,顾炎武则转过头来,朝着腰都直不起来的黄宗炎笑道:“过了这个卡子便能到主寨了,给你烧些热水洗个澡,日后每日跟着老夫爬爬山,慢慢就习惯了。”
黄宗炎胡乱的点着头,连嘴都懒得张,就在此时,远处的山风裹来一阵震天的吼声,黄宗炎侧着耳朵听了个分明:“俺宣誓!俺自愿加入红营…….”
“应该是新入营的战士在宣誓……”顾炎武也侧耳听了听,笑道:“辅明那小子搞出来的,新兵正式入营便要举行宣誓的仪式,什么严守纪律、保守秘密、永不背叛、为红营和天下百姓牺牲一切什么的,宣誓之后,便正式成为红营的一员了。”
“不仅是红营的兵将,红营这段时间正在从那些被挑选入工作队的村民,还有各村的兵训官、里长、表现优异的田兵之中遴选人员送入学堂学习,称为‘备选’,他们从学堂学成之后要经过考试,合格后也要进行这种宣誓的仪式,然后才能充任红营的‘干部’,协助红营管理一些庶务和政务,其实就是红营自己培养的官吏。”
“自古成大业者,上马能打天下,下马亦能治天下,红营既然不能做一支只会打仗的军队,培养自己的官吏也是自然,只是……”黄宗炎扶着木棍喘着气:“在下看过红营的试题,更偏向于做实务的胥吏,迥异于朝廷的科举,除了经义之外,还包含律法、实务、常识、策问等,太过庞杂了。”
“书本昂贵,上学读书也不是一件易事,寻常寒门之家,书本大多靠借阅手抄,怎么去了解这么庞杂的学识?能通读六书便已经极为不易了,所以前明才以八股取士,将考题限定在儒家经典之中,以降低士子参考之难度。”
“红营科考内容如此庞杂,若纯靠士子自己学习,日后科举便只会成为豪门贵胄的玩具,除非……红营能像在永宁县这样兴办学堂,让寒门子弟、寻常百姓也能入学读书。”
“可在下听说,这学堂是在红营查抄了当地地主、掌握了永宁县的府库之后才办起来的,每日都在亏空,如今只是一个县也就罢了,日后红营坐领天下,还能这样办下去吗?”
“为何不能呢?”顾炎武淡淡的笑着:“前明明初之时,地方有官学,卫所有卫学,寒门子弟、卫所兵卒皆可入学,只要想去做,办法总比困难多的……”
顾炎武顿了顿,冷哼一声:“前明官学败坏、卫学废弃,国势便日益衰颓,国事之败,先在教育之败,欲治天下,此根基之事,总是要尽一切办法去解决的,就像辅明说得那般,‘再穷不能穷教育’!”
黄宗炎点点头,正咀嚼着那番话,顾炎武的护卫已经走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人,乃是得到消息亲自来迎接的顾衍生,朝着顾炎武和黄宗炎行了一礼,面上有些尴尬的神色:“父亲和鹧鸪先生来得不是时候,侯掌营正和红营的几个将领议事,侯掌营……正发脾气骂人呢。”
顾炎武一愣,和黄宗炎对视一眼,让顾衍生带着两人一路去了聚义堂外,却见常柯也揪着赵可兰等在门外,聚义堂的大门紧闭着,里头的声音却清晰的传了出来。
“我确实说了,我们的时间很紧、任务很重,谁也没想到吴军会失败的这么快,清军攻陷袁州、围攻萍乡,这样的局面我们也是措手不及……”侯俊铖的声音传了出来,明显在压抑着怒火:“所以往北面活动的工作队要组织回撤,而往永新、吉安等地的工作队就要加速进行渗透和发展。”
“我也说过,永新、吉安等地和永宁县不一样,当地比较富裕,农户佃户所受的压迫和剥削虽然也很沉重,但没有达到永宁县这种活不下去的程度,许多农户还是有余田的,当地的人地矛盾并不尖锐,连带着当地地主官绅和农户佃户之间的矛盾也不像永宁县一样你死我活。”
“而且永新和吉安处在交通要道上,当地地主官绅并不完全靠土地吃利,在江西也是比较富裕的那一批,所以他们对于佃户和奴仆的剥削是比较隐蔽的,而且是不吝啬于出钱出粮收买人心、搏一个善人的名头的,也是经常出钱出粮修桥铺路、兴修水利的,在百姓心中是有一定的好感和威望的。”
“所以工作队出发前,我才反复的强调,永新、吉安等地的局面和永宁县是不一样的,在当地的渗透发展不能完全照搬永宁县的经验,要根据当地实际情况进行调整。”
“在这些富裕地区的发展,要先以填补当地官府和官绅地主所缺失的权力范围,先站稳脚跟,然后再从官府衙役和官绅地主豢养的黑恶势力和打手下手,一步步排挤掉官绅和官府的势力,取代他们的统治。”
“之后,我们要公开的和当地官绅地主协商,让他们配合我们减租减息,若是他们不答应,我们才能借题发挥,在百姓面前揭露他们的剥削的本质,若是他们答应下来,我们也能借机控制村寨的租贷税赋的征收,慢慢的消解掉那些地主官绅在百姓心中的好感和威望。”
“在这些相对富裕的地区进行发展,不能急于求成,必须步步为营,即便我们现在面临着局势的变化,但我们的发展节奏不能乱!”聚义堂中传来一阵拍桌子的声音:“可是你们看看!那些人做的是什么事!”
马车来到石含山下,山道崎岖,便只能靠着两条腿走路了,黄宗炎跟在顾炎武身后,提着根棍子当作拐杖,不一会儿便走得气喘吁吁,顾炎武比他年纪大了许多,但也只是微微气喘,走一阵便笑呵呵的停下来等着黄宗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