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暑气盛。
雍郡王没有顶着大太阳直接回江宁,而在松江府包下一座园子避暑数天,此举听起来很正常。
胤禟没有同行,他自认很会看眼色。折腾海船一个月,四哥肯定也是累了。
等回到江宁难免被汗阿玛管头管脚,自由的日子不剩几天,必须放松一下。反正武侧福晋也跟着四哥来了,不妨鸳鸯戏水玩起来。
真相往往残酷。
三伏天,确实有人在湖里扑腾着。却不是戏水,而是苦练游泳技术。
武拂衣短租的园子符合如今的建筑审美,配套人工湖,引活水,种荷花。
可惜,清空闲杂人之后泛舟湖上,不是众人想象中携美同游,欣赏接天莲叶无穷碧。而是锻炼胤禛的反应能力,随时随地准备把他踹下水。
踹,这个字是不是听起来不太温和?那还可以选择推、拉、拍、拽、扔等等动作。
这不是故意折磨胤禛,只是一开始就说好的,让他通过游泳考核。内容很简单,从湖心亭游上岸。
言犹在耳,胤禛自信地认为哪怕武氏的身体不会水,但他曾经以四阿哥的身体学会过,那肯定能轻松二度学会游泳。
胤禛信誓旦旦,隔天现实就狠狠扇了他两巴掌。
这世上有一种误解,叫做对“游泳”的误解。
他认为的从湖心亭游到岸边,大约耗时半盏茶。三伏天下水,温度刚刚好,不容易发生水温过低腿抽筋等情况,轻轻松松游过去就好。
老鬼定义的考核,是在他被追杀的情况下,数一百个数之内必须不伤要害地上岸。
“噗通!”
胤禛数不清是第几次被推下船了。
近五天,魔鬼式急训在这个湖中进行着,训着训着人都就麻了,连入水的次数都忘了数。
第一次被扔下水时,那种毫无防备的震惊盖过了愤怒。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与老鬼对游一段的理解,偏差大到仿佛从中土大唐距离西天那么远。
自己像是故事里的唐僧,但身边没有悟空、八戒、沙僧,而要一个人面对花招百出的大妖怪。
愤怒,肯定是有的。
凭什么啊!活了二十四年了,真没人像痛打落水狗一样,在湖中追着他打。
追杀,不是说说而已。
虽然武拂衣没有使用弓箭,但以弹弓弹出莲子,一波接一波袭来的滋味也很不好受,打在身上很痛的。
胤禛好不容易抱头鼠窜般躲过了水上攻击,又迎来了下一波水下奇袭。
攻击变本加厉了。老鬼竟然说模拟万一遇上鲨鱼的情况,要他学会鱼口逃生。
人工园林湖泊不可能有鲨鱼,但可以有比鲨鱼更加凶残的人类。老鬼提着狼牙棒,说是模拟鲨鱼牙齿,在水里挥向他。
见鬼的,狼牙棒究竟是什么时候被老鬼买到手的?!为什么他在进园子前一道影子都没见过?
短短五天,漫长痛苦到不堪回首。
后来,胤禛也不去想武器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今天再次掉到水中,压根没功夫去愤怒、震惊、抱怨,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以最快地速度朝着岸边游去。
身后能听到咚咚咚的水花溅起声,密密麻麻,是莲子从弹弓弹出,击向水面。
终于,这一次勉勉强强避过了所有的莲子弹。哪怕游泳姿势狼狈了一些,好似丧家之犬不顾形象,但也总好过于前几天被打中后,疼得留下一块块淤青。
“哗啦——”
胤禛撑住最后一点力气,摆脱了身后湖水,双手双脚并用上了岸。
一上岸,累极坐在地上。这游泳练得浑身肉疼,不是不想保持风度,而是真的连一根手指也抬不动了。
武拂衣划着小船,慢悠悠地靠近,轻轻松松地用船桨一撑,身形矫健地跳到岸边。
瞧着上气不接下气的胤禛,无奈地摇头。“就这样吧,凑合着算你学会了游泳。有一说一,你这泳技比弘晖、弘昐好不到哪里去。”
胤禛懒得抬头,不想看到武拂衣那幅居高临下的模样。
他怕啊,怕真去看了,恨不得给狠狠给自己的脸一拳。
那张使用了二十二年的脸一直看起来和善可亲,也就是两年不到,怎么会变得如此欠揍。
这话却不能说出口。
一来,四阿哥是不是和善可亲有待考证;二来,他也打不赢。
“哎,你怎么连脑袋也抬不直了?”
武拂衣蹲了下来,特意弯腰凑近瞧了瞧。还好,胤禛虽然垂着脑袋,但只是在无声抗议,不像是受了内伤。
“不舒服要立刻说,不能别讳疾忌医。趁着还没回江宁,我们可以找当地的大夫瞧一瞧。”
胤禛听到这句,老鬼总算还能说一句人话。
他终是抬了头,冷冷斜了武拂衣一眼。“不必了,我没事。难为你也知道要找当地大夫,不是等回江宁看太医。”
为什么不看太医?
因为武氏身体的淤青东一块西一块,很难让人不去联想雍郡王暴力殴打了自家的女眷。毕竟真相说不得。而只说是戏水游玩,谁家正常人能玩成这样?
武拂衣不觉理亏。她问心无愧敢,说没有任何挟私整蛊,训练胤禛的强度就比对孩子们高了一点点。
哪怕胤禛现在用着武氏身体是女子又如何,这几天不是月经期、气温又合适,而平时让他保持锻炼又让人吃好喝好,难道还不能承受比孩子多一点点的训练量?
但瞧着胤禛过于可怜的模样,也不雪上加霜怼他了。
武拂衣把人扶了起来,稍作劝慰,“虽然用这句话不太贴切,但俗话也说了‘打是疼,骂是爱’。海上风浪难测,你需要做好一些准备。”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