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未死(六)

娇养祸水 再枯荣 1603 字 2022-09-10

晴芳安定心,“将就也罢了,你不晓得我们表姑娘那蛮横性子,又不过是江宁县县丞的家室,配人家六品通判的门第,还想怎的?得,我回了,你空了往我们那里去坐坐。”

比及人去后,箫娘仍坐在原处,怀抱着孔雀绿的圆领袍,把一张刮愁带怨的脸埋进袍子里,深深一吸气,便是五月的阳光、与杏酸的味道。

仇九晋——

这是她众多不光彩的过去里,最想遗忘和抽剥的一段。天长日久无人提及,她以为这个名字与她的心皆已被世故尘封。

可在今日,一个日影昏昏的正午,仍然被晴芳几句话惹得眼朦胧。

惨绿在窗,烟炉半烬,箫娘呆坐了半日,把香炉搁到西厢屋里,就放在席泠的书案上,一并把她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此。

席泠进门就嗅见一股水沉香,见她正掣着袖口,将他的笔管子举对窗纱,擦了又擦,用粉嫩嫩的指甲细心地拈出三两根参差的笔毛。

他说不上什么滋味,只觉心里有微微异动,好像她真是他的母亲,温柔地,把她余生的都别无选择地押在一个籍籍无名的儿子身上。

这感觉很吊诡,他忽然生出一丝惶然,怕自己前途惨淡,令她失望。

他悄步走到书案边,冷淡的嗓音里,显得有两分不自在,“这些笔,都用了一年了,你再扯,就得秃了,我还用什么?”

兀突突起动静,将箫娘吓一跳,拍着胸口瞪他,“你走路没声音的?我还当大晌午的闹鬼了呢!”

言毕,她须臾转了眼色,翻脸比翻书还快,兴兴接过他手上两本书,“我儿,累不累?天见热了,我煮了绿豆稀饭,放凉了,你坐,我给你舀来。”

席泠落了坐,趁她出去,偏着脑袋看她起皱的百迭裙在风里翩跹,谈不上像蝴蝶,顶多是只蛾子,这么一想,他收回眼,笑了下,窃窃的,唯恐被谁听了去。

箫娘端着粥进来时,他仍是那副淡淡的面孔,她在心里这么形容——就跟谁欠他百把银子不还似的。想想,自己也觉得好笑。

她把粥搁下,又去拿来新做的袍子拍他的肩,“你站起来,我比比看,哪里不合身,趁还有点余料,我好改。”

她提着袍子围着他比了一圈,眼弯成月,带着动人心魄的薄薄光辉,“我的针线还是不差的,你摸这绢布,好透气的呀,天热了穿正好!你爹前日瞧见了,打量我是给他做的,白高兴了半日。呸、给他做,等他哪日死了,我给他做件装裹还差不多!真是做他娘的梦。”

窗纱透来的光罩着她变化莫测的脸色,一霎又小心翼翼地、讨好地笑着,“我儿,隔壁何家还没信?还得多时候才叫你往儒学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