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觉中,无数子嗣死去带给他的哀痛感依旧回荡在他的心灵深处。
简直就像是他曾经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小数字们的死亡……
自己变得好奇怪。
苏林想。
他其实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为了子虚乌有的记忆而感到如此哀伤。
但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和言语。
“不需要这样。”
瘦弱的臂膀张开,将已经残缺不全的两只虫族的躯体同时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给你们吃蜜——全部都给你们——”
没有意义的呓语不断从喉咙冒出。
“我不在乎了,你们并不需要把所有竞争者都杀死,我的群落……我的孩子们……不可以再这样自我消耗下去……”
混乱的思绪让他的头痛变得愈发强烈。
完全不属于自己的奇怪记忆陡然间变得异常清晰,就像是自己曾经真的在幻觉里经历过漫长的时光,并且以原始虫母的身份经历一遍又一遍巢群的繁衍和扩张一样。
明明知道应该厌恶这群恶心的异类。
但是在无比孤独的岁月尽头,在暗无天日的星球地穴深处,唯一能够陪伴着自己的,却只有这群自他扭曲畸形身体中不断孵化出来的怪物们。
它们混沌而懵懂,却对他有着最为纯粹的爱意。
被侵蚀的身体逐渐也开始扭曲心灵,就跟现实中的自己一样,在幻觉中那绝望的人类青年也无法避免地开始将那些贪婪凶残且野蛮的虫群,视为了真正的……孩子。
而其中有一些,则遵循这虫巢亿万年来的原始规则,成为了他的伴侣。
……
洛希和艾瑞尔自相残杀的可怖画面,激起了苏林脑海中最深的恐惧和绝望。
他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梦中的“自己”也曾对着狼藉的战场,发出了同样的声音。
【来吧——】
苏林垂下了头。
无论奇兰花费多少高昂的治疗囊,用了多少方法也始终无法脱落的初翅,在苏林背后汩汩分泌而出的粘稠蜜汁中渐渐融化。
湿润的汁液代替了雄虫们的信息素液重新浸透苏林的身体。
【共享我。】
【得到我。】
【而我将与你们一同堕入那绝望的深渊,那再也无法回头的混沌地狱。】
……
“滋滋……”
自己,一定是疯掉了吧。
苏林虚弱无力地伏趴在了地上,侧过头,他呆滞地看着跪在自己身侧的两只虫族。
濡湿的,肉块相互粘着,摩擦的声音响起。
洛希和艾瑞尔因为之前惨烈的斗争而残缺不全的身体,如今正在苏林的眼前一点点相互融合。
被撕扯到体外的内脏如同游蛇一般慢慢钻回了身体。
洛希的身上逐渐蔓生出艾瑞尔的摄食须,那些细长灵巧的触手在半空中缓缓蠕动不休。
艾瑞尔的背上,早已被撕扯成碎片的肉质翅膀一点点的脱落,翅囊渐渐隆起,从中新生出了血色的双翅。
……
最后的最后,残留在脖颈之上的,是洛希和艾瑞尔两者的头颅。
高大的双头虫族俯下了身,同时凑到了苏林的颈侧。
两双眼睛同时凝视着面无表情,已经彻底精神错乱的新生虫母。
然后,他们发出了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尖锐虫鸣。
他们的面容,重叠在了一起。
“啊,真见鬼,最后还是坏掉了。”
第一星区,研究所内。
前来进行视察的政府高级官员总算在薛教授的助手的陪同下离开了实验室。
观察皿里用来展示的实验体虫族生命也因此来到了尽头。
实验室的低级别研究员按照日常惯例,十分熟练地开始清理起了一片狼藉的观察皿。
用激光击毙了依旧伏趴在诱导体上方的那只实验虫体后,几名研究员打开了观察皿,他们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艰难地拨开虫族死死缠绕在诱导体身上的抱握足。
在这样高强度的缠绕下,那只人造诱导体几乎已经被激发出了原始本性的实验虫体包裹在自身身体内部。
“哇,真的好恶心。”
因为同种融合的时间刚过去不久,切开实验虫体时甚至还可以看到相互叠套在一起的两只虫族的内脏,看似已经被强势方吞噬掉的虫体,在被切开以后竟然藏在胜利者的体内保持着独立活性。
对上了实验体身体内部正在翻动的复眼,一名新来的研究员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干呕。
不过他的前辈却是面不改色,继续指点着自己的组员将诱导体从虫体深处剥离出来。
“……那玩意太难制造了,天知道研究部那边什么时候能再给我们拨几台过来,快快快,其他不用管,争取能保住诱导体。”
然而如此费心费力地将诱导体弄出来之后,实验室里的研究员还是十分沮丧地发现,诱导体最终还是因为被实验虫族撞击和缠绕导致了严重电路损。
它彻底完全报废。
“哇,这虫子还真是……啧啧。”
看着研究员手中无力晃动,完全变成了废物的诱导体,有人发出了一声下流的嗤笑。
“都已经进行了基因弱化了,这些虫子一闻到虫母信息素提取物还是这么疯狂,真不知道他们虫族里真正的那所谓的虫母是怎么承受得住的?”
天启号内。
苏林的起居室,变形的金属门外忽然恢复了安静。
曾经因为虫母的气息而蠢蠢欲动自相残杀的小队员们,恍惚着停下了手。
空气中,那独属于原初之母的香气还是无比诱人,香甜得简直要让这群训练有素的虫族士兵们彻底瘫软。
但是,有什么东西已经被改变了。
之前仿佛要让他们的灵魂燃烧起来的强烈渴望,那种自相残杀的暴虐欲望,忽然间消失了。
基因驱使着他们自然而然地停下了斗争。
原本还隶属于格雷们的精悍突击小队,如今安静地站在门外。他们花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把自己残缺的身体恢复成人形拟态,他们的神智依然有些恍惚,每一只虫族如今都直勾勾地望向紧闭的金属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