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侍整理好,悉数呈给皇后过目。见到写得入眼的,皇后娘娘便念出来品赏一番,又赐厚礼嘉奖。
一时之间,所有贵女都翘首以盼,求着自己的诗作能够被皇后相中。
当然,这都跟越明珠没关系。她心中只惦念着裴惊策的邀约。
也许是千灯宴人多眼杂,并未像往日那样提前有人提前告知她何时何地见面,她至今心里也没个底。
正想着,竟突然听见皇后娘娘念了她写的诗。
不止越明珠惊讶地抬起脸,宴上所有人听见皇后青睐如此拙劣的诗作,皆是难掩面上诧异之色。
皇后却啧啧称奇:“遣词造句虽不算上乘,但以香膏入墨,满卷苏合香味,与灯油里的熏香相呼应,倒亦有身临其境之感。这越家小女的巧思当真是妙。”
越明珠一愣,直到越轻鸿跟宫侍提醒,她才想起来叩拜谢恩。
重新坐回去时,四面八方都投来了各种各样的目光。
越明珠却没心思去管。
她还懵着,什么香膏入墨?什么苏合?什么巧思?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难道有人刚刚提前在她的墨里动过手脚?
越明珠心念一动,向座上看去,正对上那双魂牵梦萦的桃花眼。
四目相对,裴惊策抿了口酒。酒樽之后,唇边轻轻往上扯开了一丝弧度。
一切已然尽在不言中。
越明珠心中怦怦乱跳。
众目睽睽之下,她不敢叫人发现异常,只好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以袖掩面,遮住发烫的双颊,还有止不住往上扬的嘴角。
先前那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都跟着消散得无影无踪。
席上,皇后娘娘正对任四小姐的诗□□不释手,品读几番后毫不掩饰溢美之词。
“……本宫早先就听过任家四姑娘上京第一才女的名头,之前不甚了解,如今一看,传言的确不虚。”
被这般夸奖,任雪韵也并未喜形于色,盈盈欠身,缓声道:“皇后娘娘过誉了,席上佳作数不胜数,能入皇后娘娘的眼,臣女不胜荣幸。但这第一之名,臣女实在不敢当。”
一句话便全了各方的面子,端的是知书达理、顾全大局的贵女典范。
跟越明珠私下见过的那人简直是两幅模样。
越明珠忽然想起来,她曾经崇拜过任雪韵。
她打心眼里觉得这个姐姐长得好,对谁都笑着,作的画念的诗叫她一百年都追赶不上。
怪不得都说任家四小姐才貌双全,蕙质兰心,才情在这上京城都实属难得。
直到她被邀去任府做客。
做东的任四小姐还是往日的模样。但那群跟任雪韵关系好的千金小姐,却把越明珠当做自己的下人跟班一样,理所当然地使唤来使唤去。
越明珠哪儿受过这样的委屈,实在不想再继续呆了,便装病同任雪韵告辞。
“雪韵姐姐,我身体不适不得不早些回去,实在抱歉。等下回我来的时候,给你带我家乡的……”
“没事,你回去吧。”任雪韵笑盈盈地打断道,“以后也不用来了。”
越明珠愣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下了永久的逐客令。
就因为她不愿意做那群人的小跟班,所以连到任府的资格都没有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离开得很是仓皇。
还没走远,又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的议论。
那群人压根不管她听没听见,便毫不顾及地调笑起她小家子气,为人愚笨。
还说她长得妖里妖气,一看就不正经。
从那之后,越明珠便再也没有主动跟那群人来往过了。
也不知其他人知不知道那些贵女私下的面目。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任雪韵又对上了皇后出的一句上联,引得皇后大悦。
“任姑娘这下联比原本的上联还好,便依着你这半句,让人再对一副上联吧。”
皇后的视线往席下一扫,毫无征兆地道:“惊策,你来。”
此话一出,席间一瞬安静了。
气氛骤地微妙。众人面面相觑,总算反应了过来——恐怕这才是进入了正题。
民间虽然风气开放,但宫中行事一向谨慎含蓄。平白让女子赋诗,平白对任四小姐如此赞不绝口,如此百转千回,也不过就是为了如今这一幕。
一双双眼睛都落在裴惊策身上。他面色不改,缓缓起身,行过礼,念出所对的上联。
皇后颔首,却不评价,反而问任雪韵:“任姑娘觉得如何?”
“以虚映实,着实别具匠心,衬得臣女那半句的意境都深远了几分。”
任雪韵答着,举起酒樽,袅袅向裴惊策一敬:“倒多谢裴小少爷成全这句好诗。”
说的好像是诗,又好像不止是。
越明珠望向裴惊策。
少年看着任雪韵,并未及时接下那句话。殿中华灯摇曳,原本含笑的桃花眸浸在若有若无的等货中,笑意褪了几分。
越明珠的手无意识地捏起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