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徐怀谷在这芦花江江底的水神宫里暂住了下来。
绿珠正在召集全芦花江各地的水神前来宫中,要按照黑瞳的意思查出其中的赝品,怎么着也得费上一旬左右的光阴。在东扶摇洲的南边形势的消息没有到来之前,徐怀谷也还不急着走,因此他便准备利用这一段时间好好巩固一下自己那刚破的八境。
但除了巩固修为这件事之外,他还在琢磨酝酿另一件事,那就是写信。
本来被水云宗之人追杀,他把这些年来所有的钱财宝物全都交给了七里山,还写了一份遗嘱出去。七里山行事很快,想必原先的那些朋友们早已经收到了自己的遗物,都以为自己死透了罢。
但在成鹤寺之时,徐怀谷又还没有想清楚自己今后到底何去何从,因此也没有告知任何人他还活着的消息。不过现如今他却可以说了,他有了明确的方向,预备回东扶摇洲走一趟。
距离青岭的封印破除已经有十三年了,当初就听邓纸鸢她们说过,妖族会在十到二十年之间重新挑起战事,算起来时间也差不多了。只是不知道具体到底还要多久,不过按照黑瞳所说,白小雨已经回到了青岭,那么一定是青岭有所异动。
若是回到了东扶摇洲,徐怀谷可就不怕水云宗。自己在东扶摇洲的人脉广,也有邓纸鸢一干人愿意保自己,水云宗的人无论如何也不敢在这个风口浪尖的节骨眼上来东扶摇洲追杀自己。
毕竟东扶摇洲现在已经是一枚弃子,众修士心里都知道,所以此时东扶摇洲的修士界就是一只铁桶,咬的比谁都硬。唯有放下往日的偏见联合起来,才有更强大的力量对抗妖族。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东扶摇洲的修士自然对别洲的修士有怨言。可以说,现在东扶摇洲是全中域修士界中最团结一致且排外的群体,谁敢来惹?水云宗也不敢。
如此一想,徐怀谷便有底气回到东扶摇洲去了。而在自己回乡之前,还得写几封信给故人,让他们知道自己还活在世上,而且就要回东扶摇洲了。徐怀谷向来是重情重义的,他把这件事看得很重。
栀子把笔墨纸砚给他送来了,便陪侍在一旁,给他研墨。
徐怀谷谢过了她,又说自己喜欢清静,让栀子去忙自己的事便好,于是栀子也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了他一个人,四周寂静无声。
可以平心静气地写信了。
他首先想到的是余芹。距离上次扶摇宗一别,又是快三年过去了。徐怀谷一直在飞鱼洲赶路,余芹也不知道他的地址,想来她就算想给徐怀谷寄信,这信也无从寄起。漂泊得久了,才愈发知道一个人的苦处,便是没有一个知心人来分享喜怒哀乐。光是想起来二人在东扶摇洲赶路之时的那段时光,徐怀谷都能不自觉地咧嘴笑起来。修行之路道阻且长,无论如何,她是自己的道侣,这第一封信一定要写给她。
其次便是白小雨。按照黑瞳的说法,白小雨此时已经回到了青岭,不知道她还会回到那一座破寺庙去看看?若是见到了当年那一位名叫王浩丞的书生,还会再与他聊两句罢?想来是会的,徐怀谷了解白小雨,她最念及故人交情。当时收到徐怀谷的死讯之时,想必肯定哭得很伤心,徐怀谷于心不忍,这第二封信要写给她。
再是邓纸鸢。这位扶摇宗的大长老,自己人生遇见的第一位贵人,于他有启蒙之恩,有提拔之恩,有救命之恩,不可谓不恩重如山。她有权知道自己还没有死的消息,这第三封信要写给她。
当然,还有自己的那一位稀里糊涂的便宜大弟子,顾三月。一想到她,徐怀谷就不免叹口气,她当时知道自己死讯的时候,肯定哭得死去活来,估计吴素素一定为此很头疼。徐怀谷倒是也很想写一封信给她,但是却不知道顾三月此时身在何处,又有什么办法可以联系上她。他想到请七里山来打探她的下落,但是思忖过后又觉得,或许让她以为自己死了才能更好地成长,便又作罢了。
除去上面的几人之外,他还有要写的。例如柳婉儿,吴素素,殷子实等人,他都准备写一封过去。
想到此处,他便准备提笔了。只是笔蘸了墨,准备写第一个字之时,一个想法却猛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让他停住了笔。
为何不借此机会写一封信回家?
徐怀谷搁下笔,心中突然有些害怕。
便如他从前所想到的,自己十二年不归家,从未寄过一封信回去。前几年被修行界的繁华迷了眼,一心只想着快意江湖,从无寄信的想法。待得后几年想到的时候,却又对写信回家感到害怕,好似自己从此就丧失了写信回家的资格一样。
他回想起小时候和爹娘在一起生活的画面,满是温馨与快乐。越是如此,他越是感到惶恐。他们在家里为等自己的消息等得白了头,十来年音信杳无,想来心也碎了,自己到底还有没有资格说是他们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