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善棚里放送的除了粗粮粥,还会顺带每人一小份耐饱的吃食,皆是南瓜、红薯、粗粮馒头之类,如此比之官府的还更管饱些,多的是自己领了又回去呼朋唤友的,故而他这位置虽深,还是在富人聚集的内街,人流却一直未断。
黎初晗一直在迟疑要不要混些白米粥,虽然他认知里倒也没觉得粗粮多不好,该有的营养价值都在,但口感太差,高粱玉米面之类真的太拉嗓子,可转而又想这里的成年人都没这么娇气,加上殷诺和周治都说这局面下施粥施精米有点打眼,他也就作罢了。
直到队伍末端忽然响起一个微弱地猫叫一样的声音,有两个不一样的身影一下子吸引了他的视线。
即便他这暖棚已经隔绝了大部分风雪,气温依旧低得冻手。而眼前的小妇人只着了件打满补丁的单衣,露出的皮肤都已冻得青紫,黎初晗甚至能看到她睫毛上都结着霜雪,身子抖得如筛糠一般,一双破布鞋露着脚趾,上面长满了冻疮。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死死抱着怀里的婴儿,一件明显是大人尺寸的棉袄裹在怀里的婴儿身上,虽然破旧不堪,连棉絮都板结了,也好过小妇人身上的薄单衣。
按说来这店里的也多数是生活水平偏下的百姓,确实常有买不起棉衣叠穿了几件单衣来的,到底也没到这程度……总之,黎初晗这是第一次直面这样极端的匮乏贫苦,忍不住就眼眶一酸,赶紧把身上的披风褪了下来往这娘俩身上裹,无意触到小妇人的皮肤,只觉体温异常,似冷又似热,顿时心头又一阵收紧。
他会这么做也是殷诺和周治始料未及的事,等意识到再拦已经来不及,就看他们正君打了个冷激灵,似有什么迷了眼。
在殷诺心里,正君是个能耐大气的哥儿,似乎从未和哭联系在一起过,可他这会儿居然真见到了——虽然只是聚了点雾气、红了眼尾,但那双带着悲悯的澄澈清瞳就忽的生出了无尽旖旎,看得一向还算平静的汉子再静不下心来,随之生出了丝丝缕缕不一样的情绪,不知是怜惜还是别的什么,一时间混乱烦躁齐聚,他居然就这么愣了下神,再想起该找郁里,周治已经率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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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添又一次荒唐地称病留在了府里,故而这回就郁里一个跟着出来,他才帮着施善棚里整了一小会儿东西,就又被喊过来,这都不用说就发现他家正君披风没了!黎初晗身段纤长,穿的棉袍又是轻便型的,在一旁壮硕身影们的衬托下,冷不防一眼过去显得特别单薄,吓得郁里惊叫出声:“我的主子!您怎么就不怕冻坏了,回头爷得急死!您等等——”边说着就往车那边狂奔。
黎初晗这才觉出确实冷,后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又一时共情太过,略觉尴尬,硬是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等在原地。
排队的人听到叫喊麻木地看过来一眼,又转回去继续眼巴巴盼着自己那份食物。毕竟上层人的世界不需要他们操心,也不是他们能理解的。在他们看来对方还穿得严实着呢,哪里就能冻着了?甚至若不是知道面前这位就是放食物的善人,他们可能还会唾弃上两句娇弱奢靡。
郁里很快又重新拿了件披风过来,顺便还带了个暖手炉。
见状殷诺正解自己披风的手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系了回去。
等黎初晗又穿戴好,几人才转移注意到那小妇人身上。
她已经冻得不太清醒,自黎初晗给她裹上披风都好一会儿了,才似神智清楚了些,知道动一动了——虽然看起来明显迟缓僵硬。
但这么不清醒地状态下,那小妇人上手一捏披风脸上就立刻露出了些惶恐不安,仿佛是对辨别这些极度敏感,但她没推辞,只默默给低弱哭泣的婴孩又裹了裹紧实,顺从地跟着郁里指引到炭火附近去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