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一间乡野民房里,子虞正满面愁容地跟鲁襄相对而坐。
“我本是该死之人,谁知死到临头了,竟然还要拖累鲁大人,拖累师帅,子虞实在是愧疚不已!”子虞满脸歉意地对鲁襄抱拳作揖。
“公子快别这么说,公子身为王族,命运却待你如此不公,我鲁襄岂能袖手旁观?咱们鲁家向来就忠于咱大宋国、也一直忠心护主,现在哪怕是为了公子而粉身碎骨,也绝无半句怨言!”鲁襄一脸虔诚地回答,“现在我们身处逆境,但是并未陷入绝境,只要沉下心来好好谋划,我相信老天终究会有开眼的一天。”
“这种处境还能怎样谋划?一路遭遇伏兵的追杀,师帅现在已经不知去向,雍丘城内也已发生变故,就凭我们手下仅剩这十余人?依我看来,当下已经无路可走了。”子虞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听到子虞提及雍丘城内的变故,又想起鲁必残、鲁必应的音讯全无,鲁襄此时不禁也有些心灰意冷、神色黯淡:如果说前几天在镇堂关那会,他还有绝地反抗的一点本钱,那么现在他已输得连一个铜板都不剩了。鲁襄现在已经非常懊悔,他懊悔自己的权欲膨胀、懊悔自己的草率起兵;同时他又深深地感到自责——是他害了鲁氏族人,害得他们由天堂坠入地狱。此时此刻,鲁襄唯一的念头是:一定要把子虞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将来以他为筹码,向子德、向许老太后换取鲁氏族人的重获新生。
为了稳住子虞,鲁襄只好强行打起精神来安慰他:“天无绝人之路……在这个当口,公子千万不要灰心丧气,只要你有信心,我鲁某就会竭尽全力助你恢复父辈的荣耀。”
“恢复父辈的荣耀……唉!我根本就没有作这个指望。我现在只是一介平民,只希望能在某个角落里苟且偷生罢了。”
“子德想要索取你性命,以便永绝后患。你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你现在还想苟且偷生,恐怕只能是一厢情愿。”鲁襄一脸严肃地提醒道。
“这个倒是事实。我料定,很快就会有兵丁追过来,仅凭我们手里这十来个人根本就无法反抗,可我们的活路又在哪里?”子虞抬头望着鲁襄,眼里流露出一丝求生的欲望。
“要说活路,鲁某以为,我们倒是可以效仿子启……子启投奔楚国,子德就拿他毫无办法。”鲁襄抬眼看了看子虞,“这里离郑国边境不远,如果实在是无路可走,我想去郑国暂时躲避也是可行的,说不定还能获得他们的大力协助。”
“去郑国?不行不行!”子虞连忙摆手说道,“郑国与咱宋国向来就不友好,听说十几年前,他们为了争夺雍丘城而与宋国交战过一次,那次郑军吃了大亏,想必一定会怀恨在心。如果我们现在去郑国,很有可能会面临牢狱之灾,甚至人头落地!”
“公子多虑了、多虑了。你想想,郑国与子德为敌,我们也与子德为敌,两者有着共同的敌人,他怎么会为难我们?恐怕欢迎都来不及吧。”
“另外,公子有所不知,我鲁某跟郑公的宠臣许瑕相识多年,好歹也有一些交情。现在我们身处危难,他许瑕应该不会坐视不管。”鲁襄一脸笃定地回答。
“许瑕?他是什么人?”子虞不禁好奇地打探起来——他虽然听说郑国与宋国为了雍丘城而发生过战争,但他并不知道那场战争竟是因许瑕而起。
“许瑕是郑国的乐师,专门负责宫中的歌舞奏乐事宜,同时他还私下里地给郑公培养、敬献过美人,因此深得郑公的器重。”鲁襄向子虞解释,“此人本身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是有几位郑国权臣都甘愿为他效力,据我所知,郑国司徒刘禹就认他做了干爹……”
“哦。”子虞对这些没有多少兴趣,于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只要我们去郑国,他许瑕一定会提供庇护。甚至……如果我们诚心相求,说不定他还会全力相助的。”鲁襄捋着下颌上的白须,沉吟着说道。
“全力相助,怎么助?派兵攻打宋国么?那岂不是又要挑起两国争端,祸害我大宋国的子民了?”子虞不禁满脸悲戚,“不行不行,为了我这个该死之人,生出这么大的祸端,我将来有何颜面去见我那死去的爹娘?与其这样,我还不如主动去找子德自首,要杀要剐随他去。”
“混账!假如你娘知道你是如此软弱窝囊,那她该有多伤心!想当年,你娘作为一个弱女子,面对太子的强权,她都敢于绝地反抗、为夫报仇。她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软弱东西!”鲁襄这时候也意识到他把子虞的心思带偏了,于是赶紧虚张声势地怒骂起来,“再说了,你娘当年费尽心机地把你送出宫,就是为了保全你的性命。你如今就这样窝囊地死了,你对得起她吗?对得起舍命保全你的那位侍从吗?你对得起鲁必残吗?对得起那些为了你而命丧山谷的兵丁吗?”
“唉!”子虞面对鲁襄的这一连串地质问,不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眼神也变得无比黯淡起来。
鲁襄瞥眼见子虞低眉顺眼的模样,知道他不会再有自首的念头,于是口气缓和下来:“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在当下的逆境中,公子切不可怀有仁慈之心。只有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和势力,咱们才会有翻盘的希望!到那时,你才有颜面去告慰你娘的在天之灵!”
子虞默然,不禁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时,房间的门帘被挑开,一名清秀白净的兵丁端着一个食盘走了进来:“公子、鲁大人,两位请用粥。”
夜晚的乡村一片寂静,只是偶尔有一两只尚未归巢的鸟儿,还在夜空中发出几声孤独的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