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索额图毕竟是保成的母族,有他在朝中,保成日后在朝中才有人脉根基。

次日早朝,下达“罪己诏”的康熙传令进行祭祀的布置,将亲自前往天坛,请求老天的宽恕,为天下万民祈福。

朝会中,御史魏象枢当朝上奏弹劾“皇上,大学士索额图借自身职权便利,结党营私,贪婪放纵,致使朝中吏治不清,党羽起争,弃百姓安危于不顾,损大清之国本!”

魏象枢直言敢谏,是言官之中的正直清官,不畏强权,也不参与任何党羽,他敢上奏,当朝弹劾索额图,必定背后有人在支持。

纳兰明珠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看好戏似地将目光投向了索额图。

在这紧要关头,他与索额图之间必定要拼出个胜负来,二人之间的角逐已久,都是滑如泥鳅的老狐狸,索额图抓不到纳兰明珠的把柄,他也难以出手去构陷他。

这次魏象枢出言弹劾,还不知索额图老贼又会如何和稀泥,向帝王表明忠心呢!

纳兰明珠做好了在魏象枢出声后推波助澜的准备,仅仅几个小动作,朝野中看准他神色行事的党羽就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

纳兰明珠这一回,非得咬下索额图一块肉来!

康熙坐在龙椅上,语气淡漠,任何人都无法从他的声音中听出情绪波动来。

“索相,魏象枢所言可是真事?”

就连帝王都洗耳恭听,打算听听索额图的解释。

却不想,索额图神色愧疚,掩面痛哭,丝毫不为自己辩解,当朝承认了自己的错误“皇上,魏大人说的都是对的,臣愧对皇上的信任,愧对天下百姓,一切都是因为臣的私心与贪婪,致使上天降下灾祸连累了那么多人,这一切都是臣的罪孽深重啊!恳请皇上降罪于臣,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吧!”

纳兰明珠脚下一滑,面露惊诧错愕之色。

怎么可能?!他就这么认了?

就连魏象枢都觉得诧异,他还没将地动的罪孽推到索额图身上,只等着皇上递台阶更进一步弹劾其罪过,谁能想到索额图自己将他要说的话给补全了?

简在帝心的魏象枢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索额图脑子被风刮坏了,而是深思会不会是皇上打算放索额图一马,提前暗示他识趣认罪?

康熙微不可及地抽了抽嘴角,坐在龙椅上听索额图忏悔,诉说自己的罪孽,不断地给他自己泼脏水,好似恨不得立即自裁以谢罪。

所以,索额图昨日来见太子不是因为预料到自己即将被他收拾,企图通过太子来让他对他手下留情?

康熙想不明白索额图的用意,亏他还想法子转移胤礽的注意力,不让他提起为索额图求情的事儿!

也许,索额图的脑子真的被大风给刮走了呢?

康熙心中一动,心里对达成这样的结果非常满意,他本就打算趁此机会降罪于索额图,既然索额图自己认了,那么贬官收权也不过是顺势为之。

帝王在高处冷冷说道“爱卿是大清的辅弼重臣,更应该懂得以身作则,朕早先已经告诉你朋党的危害,你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忏悔于朝前,为时不晚,念在你昔日劳苦功高,朕赦免你死罪,今罢免你大学士职位,你可认?”

索额图恭敬接受,不反驳一词一句,铿锵有力道“臣自知罪该万死,能保下性命是皇上开恩,臣认罪,谢主隆恩!”

满朝文武见帝王与索额图一来一去的对答,神色各异。

怪了,这罢免过程也太顺利了一些。

更奇怪的是,索额图的党羽竟无一人为其说好话辩解,全都静悄悄的,都作壁上观,事出反常必有妖!

聪明如纳兰明珠,率先想到的是康熙提前与索额图知会,二人之间来如自如,是在演戏。

想到这里,纳兰明珠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若真如此,那索额图虽被贬官,仍然简在帝心,帝王看似将他搁置,实则还记着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复起任用他了。

他正在心里盘算着,暗骂索额图奸诈,却听认罪的索额图突然之间说道“皇上,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臣结连党羽,以至于出现党争,如今臣愿意坦诚自己的罪过,也恳请皇上彻查与臣争斗之人,臣确实有罪,而与臣争锋之人也必不会做什么好事!”

纳兰明珠心头漏跳了一拍,抬头去看康熙的反应。

这老狐狸,都已经认下了罪孽,竟还临死反扑,死都要咬下他一块肉来,实在可恶!

而帝王,正冷冷地注视着纳兰明珠,其中意味也唯有纳兰明珠自行体会得到。

他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来,回忆起过去几个月与索额图之间你来我往的争夺利益,这一切都尽在皇上眼中,而今终于到了清算的时候了!

纳兰明珠以为这一切都是皇上在授意,目地是为了将他与索额图一网打尽。

而显然,皇上找了索额图配合演戏,却没有来找他,这说明什么?说明皇上将索额图当做“自己人”,将他当做了外人!

纳兰明珠想到这一关窍,立即吓出了一身冷汗,只觉得自己在鬼门关走上了一遭,若非是想通此事,稍有抵抗,或许叶赫那拉氏整个一族都会受到牵连。

纳兰明珠聪明“猜”到了帝王的用意,当即跪在地上,与索额图二人形成一道对称的风景线,没有任何挣扎地就认下了索额图甩来的污名。

康熙“……”

他确实有想收拾纳兰明珠与索额图二人的心思,碍于二者太过圆滑,只能徐徐图之,撸下了索额图,必定也要降职纳兰明珠,康熙原本还打算来日找机会降罪于他,却不想瞌睡了都有人送枕头来,朝野中有名的两只老狐狸争相认了罪,还纷纷将地动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索额图以不可思议的目光去瞪纳兰明珠,他认下罪孽,为的是帮助太子分担,纳兰明珠显然没有见过大阿哥,这时候竟毫无抵抗就认罪了,难道这一切都是皇上在授意?!

他悄悄去看御史魏象枢,那魏象枢,是深受皇上宠信的孤臣啊!

而狡猾的纳兰明珠竟就这样承认了自己的过错,将地动的罪孽也往他身上揽,这说明什么?说明纳兰明珠受到了皇上的授意,魏象枢、皇上、纳兰明珠一唱一和,本就打算将他索额图打压下去啊!

索额图难以想象,若是太子殿下没有天真地来找他,请他为皇上顶罪孽,拿今日这场弹劾,他必定会反抗魏象枢,到时候皇上、明珠一同来打压自己,那他必定无法坚持下去,最终认罪时一地鸡毛,说不定叛得比如今更重!

若是纳兰明珠先自己承认了错误,而反过来将他拉下水,看似是二人两败俱伤都降职,说不定哪一天明珠老匹夫就会被启用了。

索额图聪明“猜”到了帝王的用意,吓得后背毛骨悚然,万分庆幸自己听了太子的话主动认罪,若非是太子殿下保护他,说不定皇上会下手更狠。

想到此,索额图抹一把头上的汗水,欣慰又愧疚。

太子殿下并非对他毫无感情,他心里想着自己呢!是他误会殿下了!

一场由康熙授意,魏象枢掀起的弹劾风暴,以奇怪又顺利的方式结尾,还买一赠一,将明珠也给拉下了马,自此,索额图与明珠的党羽纷纷收敛了爪牙,小心谨慎做人,倒是没再给康熙增添麻烦。

下朝后,康熙回到保和殿御前,左思右想想不通“梁九功,你说,索额图与纳兰明珠到底在搞什么鬼?”

梁九功哪里知道两位权臣在想什么,竟争相背负骂名,恳请皇上降罪,大太监低垂着头,无奈接口道“皇上,奴才也不知道啊!总不能是他们二人认识到了自己的过错,自行惭愧,看破红尘了吧?”

“他们二人会看破红尘?”康熙嗤笑一声“朕可不信,定是有人在指点他们!”

“皇上,昨天索相才来见了太子殿下,”梁九功恭敬道“您说,会不会是太子殿下知道皇上打算降罪索相……”

“保成可没那么多小心思,”康熙摇了摇头“他单纯良善,想什么都写在脸上,脑子还是一根筋的笨孩子,哪里会想那么多?”

梁九功低下头认错,心里却暗暗腹诽着前儿皇上才说太子殿下聪慧机灵的,这回又成笨孩子了。

康熙想不通,又让人将胤礽给叫到了跟前,问他“昨日索相来找保成是为了干什么?”

胤礽笑着答道“索相愿意为儿臣与汗阿玛分担,解决麻烦,现在汗阿玛受了委屈,所以儿臣就拜托索相帮汗阿玛顶一顶,他答应儿臣了,所以从昨天起,儿臣也要喜欢索相多一点点,就多一点点,大概和喜欢唐老鸭一样的一点点喜欢。”

康熙“……”

原来,在保成心目中索额图与他平日里遛弯的小黄鸭地位等同。

康熙已经不知道是该同情索额图,还是该同情小黄鸭了。

“保成觉得朕受了委屈?”康熙脸色古怪,嘴角微微弯起,似有微笑的迹象。

胤礽闻言,不高兴地说道“为什么汗阿玛要下罪己诏主动承认错误呢?地震根本就不是你造成的,现在全天下人民的不满与怨念都到了您的身上,您这还不委屈?”

胤礽的小脑袋里没有那些弯弯绕绕,全都是直线。

因为地震与汗阿玛无关,又因为地震死掉了好多人,民怨恨重,大家都恨地震。

结果汗阿玛下达了罪己诏,将过错揽到了自己身上,当全天下被地震毁去生活的人能有发泄的地方。

汗阿玛被天下人误解的,所以他受委屈了!

胤礽双目饱含热泪,抱着康熙的胳膊哭道“汗阿玛是大圣人,您太仁慈,太伟大啦!呜呜呜!——”

康熙僵硬着胳膊,给这突如其来嚎啕大哭的笨儿子弄得哭笑不得。

“保成啊,咱们满人入关后,学儒家典籍,用汉人的理论来治理这江山,这是儒家天人感应之说,讲的是帝王的权力是上天赋予的……”

胤礽没学过儒学,哪里懂得这些东西,康熙越是解释,他越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