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而知,沈嘉清很快就败于谢潇南的剑下,身上多处剑伤溢出的血将他的衣袍染红。谢潇南将剑刺入地中,踩着沈嘉清的右肩膀,拽着他的手腕,眸光森冷道:“既然你不愿学霜华剑法,那我便废了你的右手,你这辈子也就不用提剑了。”
温梨笙从来没有见过沈嘉清被打成这样,最后倒在地上的时候,他似乎只剩下一口出的气儿了,马上就要死了一样。
温梨笙吓得眼泪瞬间出来,跑过去的时候护卫冲上来阻拦,她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力气,一把就挣脱了护卫的束缚奔到谢潇南的身前,怕他真的折断沈嘉清的手臂,就一把将他的腰身抱住,哭喊着:“你放开他!”
谢潇南一下就松手了,拧起俊秀的眉毛往后退,一下将她推出自己的怀抱。
温梨笙往前两步挡在沈嘉清的面前,而后跪下来哭道:“世子爷,你放过他吧,他只是一时失言,沈嘉清从记事起就开始学霜华剑法,几岁大的时候每日都要练剑超过五个时辰,再苦再累他都没说过放弃,他是真心仰慕敬爱许清川的!”
谢潇南退到几步之外,他的神色沉着冷漠,带着一股迫人的威压,温梨笙当时害怕极了。
但她盯着谢潇南,一步都不肯退让,生怕沈嘉清的右臂真的折在这里。
忽而手上传来异动,温梨笙一下就从梦中醒来,睁着朦胧的双眼往自己的右手看去,就见谢潇南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床榻边,手里正拿着一本书。
那是温梨笙在睡觉前看的话本,因为困倦她直接握在手中睡着了。
“吵醒你了?”谢潇南将书合上,弯下腰低声询问。
声音轻缓,带着一股绵绵之意,温梨笙眨了下眼睛,方才梦中无比真实的回忆画面与面前的谢潇南重叠,猛然生出一种极大的安心感。
前世的那些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她一开口,嗓音中有着刚睡醒的慵懒:“世子为何在我房中?”
谢潇南将她的手塞进被子里,然后压了压边角,说道:“我要出门,临行前来看一眼你。”
温梨笙往被子里缩了缩:“那世子早去早回,外面天寒,注意别冻着。”
谢潇南应了一声,然后低下头来在她侧脸亲了一下:“我很快回来。”
温梨笙下意识摸了摸被亲的脸颊,看着谢潇南转身离开屋子,她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觉得不再有睡意,于是起身穿衣走出了房间。
“鱼桂,我爹回来了吗?”温梨笙揉着眼睛问。
鱼桂还没回答,就见温浦长从屋外回来,鱼桂见状忙去准备饭菜。
温浦长身上覆了雪花,温梨笙走过去将雪扫落,转眼在周围看看,咦了一声:“爹,沈嘉清没跟你一起吗?”
温浦长神色诧异:“我都一整天没瞧见这小子了,他没回来?”
温梨笙心中咯噔一下:“没有。”
也就是说沈嘉清自打早上一出门,就没出现在几人的眼前了,温梨笙立即意识到这事情的严重性,说道:“爹,他定然不是普通的迷路,可能是出了什么事。”
温浦长也沉着脸色,立即转身出了宅门,对着外面守着的随从吩咐,让他们全部出动在川县中搜寻沈嘉清。
温梨笙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又想着以沈嘉清的身手,就算是他遇见了什么人打不过,也有能力逃走的,况且是在川县内,一旦有什么情况会有人报官,不至于这么长时间没消息,说不定真的是他在外面玩。
但一想,这说法也不合理,沈嘉清不至于在身负任务的时候玩那么长时间。
人派出去之后,温浦长神色一直沉重着,温梨笙也有些不安。
一个时辰后,派出去搜寻的人陆续回来,第一批第二批接没有沈嘉清的任何消息,第三批人则是说在去北郊的路上曾有人见过,据描述说是一个衣着不凡,模样十分俊朗的小公子,站在一个卖米糕的摊贩前大声找茬,说这家米糕做的又难吃又难咽,谁买谁是大傻子,然后那米糕老板要与他动手,两三下就被他打趴下,后来米糕老板喊着报官的时候,那小公子就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根据这描述,绝对是沈嘉清不错。
只是他后来去了哪里,便询问不出了。
沈嘉清的踪迹在北郊的米糕店之后就消失,派出去搜寻的人皆一无所获。
温梨笙越来越急,在院中不停的踱步,喃喃自语:“川县就这么大,他能去哪里呢?若真有人想擒住他,必定是要废一番大功夫的,怎么跟没动静似的呢?”
天色渐晚,屋中点上了一盏盏灯,谢潇南也从外面回来。
温梨笙第一个迎上去,急声道:“世子,沈嘉清不见了,他一整日都没有回来,我爹派出去的人找了好几波,只有一点关于他的消息,不知道他去了那里。”
谢潇南听闻也微微皱眉,捏了一下她的手,发觉她的一双手完全没有温度,跟冻僵了似的,就拉着她往屋内走去,同时唤道:“乔陵席路。”
两人应声:“少爷有何吩咐。”
“你们二人一人往东,一人向西,去查找沈嘉清的踪迹。”谢潇南道:“多询问一些买吃食和小玩意儿的店铺,可能会有他的消息。”
二人领命,极快的出门离去。
谢潇南将她带回屋中后,把几乎冻僵的手捂在掌中,心知她因担忧在院中站了很长时间,什么话也没说,沉默着给她暖手。
“世子,你说沈嘉清会不会……”
“人没找到之前,不要做无畏的担忧。”谢潇南说道:“且他功夫不弱,并非没有自保的能力。”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他若是真没出什么问题,早该回来了,何以到现在还不见踪影?
温梨笙抿了抿唇,皱着眉叹了口气,现在人已经派出去找了,剩下的只有在这里等消息。
谢潇南给她倒杯热茶:“喝点。”
温梨笙便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在院中站了近三个时辰,她身上冻得关节处都有些僵硬,喝了茶又烤了暖炉之后,才慢慢好些,冰冷的手指也在谢潇南的掌心里逐渐染上温度。
近半个时辰后,席路归来,一无所获。
隔了一刻钟乔陵回来,亦没有消息。
温梨笙越来越急,甚至想亲自出去找,但谢潇南却道:“天色已黑,街上的商铺皆闭门,行人也归家,派出去的那么多人都没有消息,你出去就更不可能获得什么。”
她出去也是徒劳。
温梨笙也知道这一点,只好忍着心中的担忧,又等了许久,温浦长回来,面色凝重:“没找到他,我已经从县官那里调人,休息片刻再出去找。”
他摸了下温梨笙的头:“笙儿不必担忧,那混小子机灵的很,不会那么容易被害,天色不早了你快些休息吧,等找到了自然会知会你的。”
温梨笙看着满身覆雪的温浦长,闷闷地应了一声。
那些碎雪落在他的发上,在经过灯光的照耀,恍若一朵朵小花。
温梨笙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起阮海叶白日里临走时说的那句话:二妹,南郊的腊梅迎雪开了,瞧着漂亮的很,你一定要去看看哦。
不去会后悔的。
“南郊的腊梅。”温梨笙忽而呢喃出声。
温浦长疑惑道:“什么?”
“我知道了,在南郊!”温梨笙醍醐灌顶,她急忙跑去院中找谢潇南,拉着他道:“世子,沈嘉清可能在南郊,今日阮海叶特地让我去南郊看腊梅,我觉得这可能是一个暗示!”
当时谢潇南离得远,阮海叶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加之白日里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所以那话他没听清楚。
听见温梨笙提出之时,他便立即冲席路道:“你留在院中防备,乔陵跟我一起。”
温梨笙道:“我也要去。”
“要骑马。”谢潇南说。
“我会骑马!”温梨笙说。
几人匆匆出门,温梨笙翻身上马,动作极为利索,跟在谢潇南身后。
前方两个护卫骑马提灯开路,后面跟着乔陵和一众衙役,马背上皆带着灯笼和铁锹,都是谢潇南吩咐让带上的。
一队人马穿过空荡无人的街道,飞快赶往南郊,一路上寒风刺骨,温梨笙的脸颊手指被吹得冰冷僵硬,但仍没将速度降下来。
南郊的腊梅园是私人地区,有两人在看守,见忽而一队人马赶来,两人也不敢阻拦,仍就他们进了腊梅园中。
这片园子并不大,谢潇南让所有人翻身下马,现在园子里散开搜寻了一边,没有发现人的踪影,他又一指东边,对乔陵道:“你往那边去寻,把灯熄灭。”
把灯熄灭怎么找人?
温梨笙想问,但她相信谢潇南这样说肯定是有原因的,便强忍着没问。
谢潇南往西走了一段路,扬声道:“所有人,灭灯。”
一时间林子里的灯迅速熄灭,视线瞬间变得黑暗无比,由于光线的落差,短时间内温梨笙什么都看不见。
眼睛一看不见,耳朵顿时就变得灵敏许多,她听见了到处的风声,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心跳和呼吸,听见树枝拍打的细微声响,还有几声小声的议论。
听见谢潇南说:“噤声。”
于是所有人在一刹那安静,仿佛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不是用眼睛找,而是用耳朵。
温梨笙虽一直在说谢潇南的狗耳朵,但这一刻却万分希望他也能像之前那样,听到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东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温梨笙的心越来越紧张,僵硬的手指蜷缩成拳头,焦灼的等待着。
谢潇南说:“点灯。”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的一刹那,她如濒死的人猛然获得了一口气,整个身体都发起颤抖来,眼前亮起一盏盏灯,就见谢潇南离原本站的位置偏离了十来步,说道:“在这里,挖。”
紧接着所有人开始动手,在他指的那块地上开挖,土壤像被翻过似的十分松散,一群人不一会儿就挖出半丈之深。
温梨笙站在谢潇南的边上,她问道:“世子方才听到了什么?”
谢潇南眸光落在不断被翻上来的土中,说:“铃铛声。”
而后听见一声“咚”地响声,有人喊道:“挖到了!”
温梨笙连忙跑过去看,就看见坑中的土被人飞快的铲下,一个方形棺材露了出来,钉子被用力起掉,棺材盖猛地掀开,里面躺着的正是沈嘉清。
他面色极其苍白,在掀开棺材开的瞬间便大口的喘息着,因生理反应眼睛赤红,溢出泪水,他手里攥着一个花花绿绿的银镯,还不断的小幅度摇着,他这状态显然已经缺氧到没有力气,离窒息只差一步,再晚些时候恐怕打开看到的就是沈嘉清的尸体。
温梨笙蹲在土坑边看他,瞬间红了眼眶。
谢潇南来到另一边,探身下去一脚踩在棺材边上,冲他伸出手:“沈嘉清,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