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玉辇随着公公抵达皇帝的宫殿,小皇帝等候片刻,见到萧猊有些高兴。
小皇帝与萧猊寒暄一番,见萧猊脸色有点白以外,精神不似生病的样子,便知晓太师闭门应当有他的谋略,不再多问。
小皇帝幼年便孤身一人,朝局动乱,群狼环伺,幼小的他是被太师护着登基上位的。
因此萧猊虽然年纪不像那些老臣一般大,但手段雷霆,势力滔天,为他巩江山,小皇帝对萧猊有孺慕敬畏之情,隔三差五的送宝物到太师府孝敬太师。
此番小皇帝请太师来一叙,就是要孝敬他的。
萧猊似笑非笑,不点破小皇帝将他当成爹的心思。
小皇帝命人抬进几箱从外域进贡到皇宫的奇珍异宝,有价值连城的药材,名贵稀少的布匹等等,还有一件独特的西洋玩意儿。
小皇帝神态怀念道:“这件玩意儿父皇曾经得过一件,朕年幼懵懂,但当时已经记事了。那时母后对父皇置气好久,父皇使了百般法子都讨好不了母后,就是得了这件洋玩意儿,送给母后她一眼就极其喜欢。”
那洋玩意儿已随母后陪葬,小皇帝有些失落,笑了笑:“朕想把它送给太师。”
萧猊揭开精致的锦盒,盒内置有一个以拳头大小般蓝色宝石雕砌而成的圆球,宝石晶莹剔透,绚丽璀璨。
拳头大的蓝宝石,世间少有。
小皇帝捧起此件珍宝,给萧猊展示底座的托儿。
皇帝拨了一下底托上被珍珠环绕包围的金片,只见清莹剔透的宝石内闪烁着梦幻的晶光,细碎雪白的珠粉沿宝石内飘散旋转,耳旁流泄一阵从蓝宝石内响起的乐声,动听轻灵。
小皇帝道:“怪不得母后极为喜欢,这件洋玩意儿精致宝贵,比起寻常玩意儿新奇,且有心思。”
当日,太师府又送进一批皇帝赏赐的宝物,宝物除了布料,其他全部入库了,还有一件,是萧猊亲自拿走的。
萧猊回府后先浴身,朝服肃穆深沉,便着烟青色的清雅常服,乌发后别了白玉簪,俊美若仙,清逸绝伦。
他左手捧宝盒前往静思院的主阁,今日早朝前叮嘱刘总管要好好照顾灵稚,不知有没有将他的命令办妥。
同一时刻,刘总管捏了把汗。
怎么说呢,他一个老头儿,岁数也不小了,哄小孩没哄过,但跟灵稚小公子说话,句句轻声言语,人一开始还不理他呢。
灵稚本就面貌极好,冰雕玉砌似的,乖乖时非常招人疼。
如今他醒来,精神总恍惚,身子也不太好,像一件脆弱易碎的琉璃,更招人心疼了,刘总管连呼吸都不怎么用力,怕惊扰到灵稚。
灵稚有一双黑凌凌纯透的眸子,这样的眼睛笑起来定十分好看。
可叫刘总管为难的是,他今晨按主子吩咐来伺候小公子,掀开银绡帘幔,对上小公子迷茫空洞的眼睛,话都忘了说。
小公子似乎被天大的难过掩埋,刘总管轻声叫他起来穿件衣服,直直卧在被褥里的灵稚一动不动,顷刻间,眼眸涌出许多泪水,淌得脸颊腮边湿/漉/漉的。
无论刘总管怎么劝,少年的泪水永无止境,枕芯都湿透了。
他哭了很久,是闷声的那种哭法,喉咙没发出半点哼哼嘤嘤的声音。
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过去,刘总管心惊不已,同时不知道拿闷声泪流不止的小公子如何是好。
灵稚哭得双眼湿红,他醒来只觉茫然痛苦,曾经不会哭,不会难过,此刻眼一睁,要把过往所有的难过全部用泪水挤出来。
所以泪水就止不住了,一串串的贴着湿润的脸颊淌,哭到手脚都开始抽搐。
刘总管没辙,一个老头儿站在旁边手足无措,听得他准备想跟小公子一起流泪。
灵稚最后哭抽了,哭得精疲力竭,红肿的眼无力合起,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刘总管在一旁等候,灵稚觉浅,睡不安稳,一个半时辰就清醒,睁开无神的眸子呆呆望床榻旁的银绡。
灵稚昨夜喝过的药吐得干干净净,之后一直没有进食。
只一夜半天的功夫,下巴似乎更瘦更尖,老总管的小孙儿与灵稚看起来年纪相差不大,见此并不好受。
断断续续的春雨又下得绵绵不绝,轩窗外淅沥的雨声入耳,发呆的灵稚稍微侧过脸,水泡过一般的黑眸眨了眨,失神地盯着轩窗。
他苍白柔软的唇动了动,刘总管还没反应来,少年已艰难起身,软塌塌的两条腿从床榻垂下,像幼兽走路,踩着厚重毛绒的毯子站直前行。
灵稚颠颠倒倒地往轩窗走,瘦弱的身子就像一片飘起来的叶子,轻轻飘到窗后。
他拉开保暖遮风的纱幔,坠落的珠帘打在指尖,灵稚惊慌收起手指,注意力很快被轩窗外的雨雾引去。
透过轩窗可以看见一片很大的观赏池,池子涟漪一圈接一圈,葱绿的水生植都被雨水打得东摇西晃。
再近一点,有青绿的树木,树梢结满繁密的花,花枝横生,很漂亮,可惜也被雨水打蔫了一片。
静思院绿植繁茂,清雅幽静,雨雾浓一些,便显得清冷凄静。
没有鸟兽的声音,和雾清山的雨是不一样的。
雾清山下再大的雨,使人静心宁神的同时,鸟兽万物窸窸窣窣的声响,从不让他心里孤独寂寞。
风一吹,雨飘进窗内。
灵稚只身穿了件单薄的里衣,刘总管担心他受凉,很快拎来一身保暖漂亮的狐氅。
灵稚瞥见刘总管手中毛绒绒保暖的雪白狐氅,摇摇头,还往后退了几步。
单薄如纸的身子抵在轩窗前,他太瘦了,脸色雪白,惶然落寞的神色让刘总管的心瞬间提起,生怕他往窗外跳下去。
“公子不愿穿,咱们就不穿。”
刘总管离开几步,商量道:“公子回来些可好?”
春雨湿寒,打在灵稚虚弱的身子骨上,叫他一阵难受。
他正准备从轩窗退开一些距离,门外响起冷斥。
“你在干什么?!”
灵稚惊慌,头刚抬起,身子蓦然一轻,落进淡香温暖的怀抱。
曾几何时,灵稚总热乎乎的,身子像个小火炉似的被萧猊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