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片天地不堪重负时,扶桑树的灵神终于被唤醒。
它生为圣物,为万族之长,根须遍布四海,拥有如皓海般的力量,可面对那样的“魅”族,长久的沉默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步入朝堂,废除人皇。
犹记得那天,如擎天之柱的巨树枝丫横入朝堂,如过无人之境,它一指点在人皇玉玺上,玉玺便失去了所有光芒,除此之外,所有曾参与过围剿魔族计划的种族,当家家主均被废除。
那根枝丫上就这样挂着十几位被世人视为不可攀登之高山的大人物摔在祭台之上,仿佛在以此举平天之怒。
做完这一切,该除的魅还得除去,扶桑树不得插手,再于心不忍,也只能指挥有能力的人围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守着背后手无寸铁的芸芸众生。
扶桑树允诺,凡为此战陨落的,神魂仍有可救的,它会圈出一片秘境,供它们安息,也为人族之后人献上最后的薪火传承。
已经到这一步了。
没办法了。
在这样的背景下,薛妤成了一名除魔师,那个时候已经没有了魔,取而代之的是难缠千的魅,她厮杀在最前沿,与高等的魅交手,身边并肩作战的是连声咒骂的九凤等人。
那是薛妤迄今为止打过最艰难的一场仗。
魅的数量太多,繁殖能力又极强,手段稍微软弱点,那些炸开的绿色汁液中,便会冷不丁又组成一个力量稍微弱些的魅,如此反复,没完没了。
到最后,她抬眼看天时,天永远是昏黄色的,手臂抬起,落下,灵力衰竭,负伤,倒下,实在承受不住的时候便放出灵器抵挡一时半会,稍作休息后再咬牙站起来,耳边是永远不会止歇的怪叫呐喊。
薛妤终于知道,苍生阵恐怖的绞杀之力是要对付什么,那天无为寺里突然伤人的又都是什么。
渐渐的,所有人都倒下了,季庭溇和陆秦咳着血被一只王族魅扫得半跪下来,音灵与善殊勉力支撑着一退再退,九凤化为了本体,恐怖的燎原之火不知第几次喷发出来。
溯侑身边剑气可怕,他一边打,一边朝薛妤靠近。
在八人被逼到极限的时候,他们眼前才又乍然出现另一副画面。
苍生之祸终止于“魅”出世第十年。天攰的身躯是世上最盛大的容器,也是最坚固的囚笼,苍龙则拥有最为恐怖的攻击之力,在那场滔天之乱中,两族倾巢而出,配合奋战在前沿的砥柱们将几乎全部的魅引到了宽阔的辽原和大海之中。
天攰以身为笼,苍龙以身为剑,同时施展祖传之技,将九成的魅围困,狙杀,以生命为代价。
最后一头苍龙从半空中重重坠落,巨大的身躯砸入连绵山脉之中,它的体内缠绕着数之不尽的黑气,胸膛里则充斥着魅炸开后的恶心绿液。
那是苍龙族的新任族长,还很年轻,鳞片光泽有韧性,血液是黄金一样的颜色,眼瞳巨大,于是显得生命流逝时格外漫长而残忍。
他身边躺着的是苍龙一族的老族长,正哆嗦着为族中最为出色的后辈合上眼眸,在咽气前,重重地甩了下尾巴,道:“我终于得知——”
终于得知。
没有人有资格断定一族存在与否。
人族不行,妖族不行,人皇不行,扶桑树也不行。
在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赢得这场大战的胜利后,扶桑树听天之意,抹去这段历史,同时制定三方,人皇管人,妖都管妖,圣地自成一派,维系世间和平,山河无恙。
之后数万年的太平,由此而来。
宛若一捧烟花在众人眼前炸开,八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齐齐被震了出来。
季庭溇与音灵内耗最大,当即晕了过去,九凤支撑不住,捂着胸口“哇”的吐出一口血来,咬着牙怒骂:“天机书你最好别被我——”
话音才落,一道宏光便咻的笼罩了她。那是远古大能留下来的,顶尖的机缘。
九凤眸光闪烁着,念了无数遍“好汉不吃眼前亏”才勉强将满胸膛的骂人话语咽回去。
她闭上眼,放任自己陷入沉睡中。
薛妤一动不动地半跌在原地,她发丝凌乱,额前全是细密的汗珠,溯侑认识与她相识十余年,头一次见她这副模样,两人呼吸都很重,他将剑放在一边,面对面坐在她跟前。
两道最绚烂的光芒从天穹中降下,一道没入溯侑眉心中,一道则盘旋着沉入薛妤体内。
晨光照下,沧夷的古城中,八道七歪八扭,精疲力竭的身影齐齐陷入沉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