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弓着身子垂着手,远远的从灵堂前趋步过来。到了跟前一扫马蹄袖,毕恭毕敬打了个千儿,“奴才给万岁爷请安。”
皇帝背着手叫起喀,看见李玉贵缓声道,“朕这几日机务忙,没上畅春园去,皇父和皇太后好不好?”
李玉贵笑道,“回主子话,太上皇和太后娘娘身子骨都很结实,太上皇每天早起打太极、射箭垛子,练得红光满面别提多精神了。就是惦记万岁爷,昨儿用膳看见一盘醴陵小炒肉,还说这是‘东齐最喜欢的’……”他打了自己一嘴巴,“奴才失言,口称万岁爷名讳,奴才自己掌嘴。”
皇帝叫住了,“你是转述,不算罪过。回去替朕带话给皇父,请二老仔细身子,等忙过这阵子,儿子就上畅春园给二老请安。”
李玉贵应个嗻,皇帝没停留,急匆匆朝灵堂方向去了。圣驾亲临,府里早就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他殷勤伺候着皇帝进了门后方退出来。左右找那姑娘,丧棚底下没看见人,大概忙着办什么鸡零狗碎的事走开了。
李玉贵叹口气,真为那姑娘的前程捏把汗。要说这长满寿真是个猪脑子,他又不是不知道皇帝对畅春园太后一向有微词。就是因为皇帝生母慧贤贵妃从葬的事儿,太上皇要和太后生同衾死同穴,绝不容许别人在他们中间插一杠子。皇帝不是这么想,他自己的亲妈,自然希望能入地宫,将来好和皇父千古相随。如今就是碍着有这位太后,好些事儿没法子办到。皇帝面上对太后敬爱,私底下可是两码事。心里憋屈着原就不痛快,再弄个大活人戳在他眼窝子里,不搓火寻衅才怪。这么一来,这位漂亮大姑娘只怕不大妙了。他倒想好心提个醒来着,无奈人家不在。他仰起脖子对那暖阳一叹,看来是命,看各人造化吧!
“李总管您走啊?马上就开宴,吃了席面再走不迟啊。”门口的管家招呼着,复又打拱送别,“您好走。”
素以前头忙得昏天黑地的,昆夫人过意不去,打发小公爷的姨奶奶来请她往二进院里歇息。坐了一阵从后面出来,赶巧和李玉贵前后脚,她听过他的大名,但因不熟,也没太在意。
时候到了午正二刻,赗赙随礼的宾客来得也差不多了,伙房里准备着上菜发席,小姨奶奶道,“姑姑的吃食我另叫人备了送到跨院里去,您是有体面的人,别和底下人一处吃。原本宫里好好的安逸日子,偏受了命来帮衬我们家,太太说怠慢了不好意思的。”
素以笑道,“我给上头办差,不敢说辛苦两个字。太太客气了,我是来帮忙的,却给本家添麻烦,像什么话呢!和他们一块儿在厨里吃就成了。”
姨奶奶脸上带着谦卑的笑,“不麻烦的,粗使的人手够用,回头拿食盒提过去,叫她们伺候着。眼下总算安定下来了,下半晌的事也不多,姑姑用了饭再歇会子。”
既这么说,素以也不推辞了,确实这半天折腾得够呛,倒不是身上累,是心里累。什么人用什么礼一点不能马虎,她十三岁就入了宫,经手这样的事是头一遭。说起来也怪难为自己的,竟不知道这一大套是怎么办下来的。
走了一会儿没见长满寿,想找他请上夜的示下。问边上人,人家一吐舌头,悄声道,“万岁爷亲自来吊唁公爷,长总管正在边上服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