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转眼到了大年下,宫里各处张灯结彩,备着辞旧迎新了。新年新气象,连绵的雨雪终于过去了,到了年底是大好晴天,久违的太阳当头照下来,冷作冷,西北风里也能感到一丝温暖。
万岁爷说到做到,真的设了个传书的太监,专管他们之间的信件往来。书信也实在是多,基本一个时辰能收到两封,全是甜腻腻的私房话,还逼着她必须回信。于是一本白摺很快就用完了,越积越多无处堆放,皇帝在乾清宫的书架后面专设了一个柜子,用来存这些情书的档,钥匙挂在他的七事里,由他亲自保管。
琼珠走后原本不打算再设司衾的,后来怕树大招风,便又从尚寝局挑了个出来。新上任的宫女叫慧秀,十六七岁年纪,人如其名,说话办事讨人喜欢,确实是个秀外慧中的姑娘。御前的女官品级都是一样的,但是她见了那贞和素以还是管她们叫姑姑。不把自己抬得太高,遇事能捧别人,这样的女孩儿很难得。养心殿终于有了谦让互敬的氛围,大家尽着心办差,和和睦睦相处,就算是伴着君,也不需要窝里斗,整天提防谁了。
年三十要挂年画,各宫归各宫,素以她们不管别处的,只管伺候养心殿。拿杨柳青的版子印画,再自己动手填绘上色。印得最多的是门神,看守门户全靠他。然后就是胖娃娃抱鱼、福禄寿三星,还有迎春接福的童子春牛图。
这里调了彩忙着上色,传书的太监鸿雁儿又打帘进来了,脑袋往八仙桌上一探,“哟,手艺真不赖,能拿到天桥上换半碗棒子面。”
那贞笑着应,“可不,也不瞧是谁勾的线!提起天桥,据说现在出了个叫西洋镜的玩意儿。四四方方的大匣子,三面凿眼儿。凑在上头能看见各种各样的西湖景,还会动,是不是?”
鸿雁儿哦了声,“你是说拉洋片儿啊!哪是会动呀,买卖人后边有摇靶儿,画片贴在轱辘上,跟汲水似的,一摇轱辘就转,画片不就跟着换嘛!西湖景是最没看头的,好看的东西你们没见识过。”他贼头贼脑的笑,“我在造办处那会儿跟师傅出过宫,花一个大子儿看十张片子,里头就有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咳,怎么个打法呢……脱光了打。打得蓬头垢面,金箍棒都不要了。甩膀子摔跤,肉山叠肉山,那叫一个好看!”
姑娘们面面相觑,改套路了,孙悟空还和白骨精不清不楚呢!素以提笔在金漆里蘸了蘸,料着鸿雁儿来九成又是带着圣谕的。虽说万岁爷面上提拔他做司礼太监,可这么两头跑法,迟早要叫人发现。再说取什么名字不好,叫鸿雁。鸿雁除了传情还有什么?万岁爷有时候也顾前不顾后,一遇着感情问题就晃神。
“今儿晚上团圆饭,宫里主儿们都上乾清宫吃素饺子去,老佛爷也过那边,下半晌就要准备上了。”鸿雁儿坐在二板凳上烤火,“内务府叫领新袍子,我还没去,你们的呢?”
慧秀说,“我们的早领了,春绸丝棉的。我没上御前不知道,原来女官过节能穿紫红,先头局子里的姑姑都没这么打扮的,真新鲜。”
年轻姑娘爱穿红,进了宫规矩多,大红大绿轮不着奴才,一年到头的酱色老绿,连滚边都只能用青缎子。那贞笑了笑,“局子里不算什么,肩上扛品阶也不成。只有御前的才有资格,这是独一份的尊荣。”
慧秀边刮浆糊边道,“出来的时候局子里人都说我福气好,我以前真不知道什么叫福气。家里六个姊妹我行三,爹不亲妈不爱的。这回要知道我在养心殿伺候,回家得当我奶奶神供着。”
大家都笑,御前走一圈,就是个扫地的,将来出去也高人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