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爷有点耍赖,正讪讪笑着,突然有个人接了口,“撒开!”
冷不丁冒出第三个声口,小公爷暗道不妙。转过脸去看,古井边上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戴万福万寿紫貂暖帽,穿黑缎小羊皮袍子,外头套件金沿边酱色坎肩。金尊玉贵的人,就是往那儿一杵也像杵在人心上似的。
他憋着嗓子啊了声,“主子您怎么来了?”手忙脚乱上前打千儿,“奴才恭迎圣驾!”
皇帝一哂,走过来,顺带手把蹲下去素以提溜了起来。对小公爷道,“不来还听不见你那些话呢!恩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见识了?巧舌如簧,能把死人说活,真叫朕刮目相看呐!”
小公爷吓白了脸,原来在他使尽浑身解数说服素以的时候万岁爷已经来了,没出面是因为要听壁脚?这不是天子所为啊,天子还带偷听的吗?不过上回在热河领教过万岁爷的喜怒无常后,觉得再怎么出格的表现都不能让他惊讶了。他心里油煎一样,万岁爷来是冲什么?他来了自己是不是应该识趣点儿请跪安?可素以是他媳妇儿啊!他的媳妇儿要别人送,自己眼巴巴瞧着还得让道,这不是让他戴绿头巾是什么?
他虾着身子卷马蹄袖,一面阿谀的笑,“奴才今儿一早读了书,又上园子听杨师傅讲经布道,一时脑子就清明了。主子是知道的,您是难得糊涂,奴才是难得聪明。这不今儿得闲么,打听见主子放恩典让素以回家,奴才就借着东风认门来了。”
皇帝这里忍了半天了,要不是正逢过节,昨儿太皇太后又发了懿旨指婚,他不整治死他才怪!那些话字字诛人心,把他自己捧得老高,他这个皇帝除了坑人简直一无是处。他做皇子时兄弟叔侄在上书房也有攀比,那时候心里生恨,脸上却只一笑置之。现在他是皇帝,凭什么还要容忍这些?他这会儿又气又怕,气恩佑丈着皇后牌头有恃无恐,怕素以被他说动了心,真往他那头倒戈。
他一霎儿辰光千般想头,既然撞上了,非得杀杀他的威风不可,也是给太皇太后一个警示。因铁青着脸道,“别和朕耍嘴皮子,回头自己上宗人府领三十板子,就处置你这妄语的毛病。”
小公爷没像以往那样耍赖服软,他心里也有气,为争素以吃点亏不算丢人,曲腿点地一叩道,“奴才领旨,谢主隆恩。”
素以倒慌了,小公爷嘴虽欠点儿,板子上身总不好。她冲皇帝蹲福求情,“主子,小公爷是无心之失,您处罚他不打紧,别折了皇后娘娘的面子。娘娘统御后宫,娘家兄弟挨打受责罚,娘娘脸上也无光。”
皇帝咬牙道,“他说了什么他自己知道,藐视朕躬,其罪当诛!”看他还戳在眼窝子里,恨声道,“还杵着?三十板子不够,那就翻番儿。一刻不走就加三十,朕倒要看看你的身子是什么打的,既然铜皮铁骨就别怨朕,打死算完!”
素以骇然去推小公爷,“好汉不吃眼前亏,主子发话了,这会儿就走能免一顿皮肉苦,何必同自己身子过不去呢!您快走,赶紧走。”
小公爷没法子,胳膊拧不过大腿,硬碰硬,他只有吃亏的份。耷拉着肩头一副吃败仗的模样,扫袖请了跪安,临走瞧素以一眼,蔫头耷脑的往胡同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