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子没让敬事房传牌子?”皇后搀着他的胳膊进了乾清门,细声道,“我把素以的牌子撤了你知道么?她那么大的月令了,还是仔细些的好。安亲王福晋上回来瞧我,说起她府上一个侧室,遇喜六七个月了,在主子边上站规矩,伺候安亲王写了封信,结果孩子没了,你说多造孽?咱们添个阿哥不容易,千万好生将养着是正经。”
皇帝不置可否,初八那天起就叫退敬事房了,素以撤牌子的事他并不知情。做皇帝只管庙堂,后宫的宫务做不到事无巨细。密贵妃那伙人开发了,素以在宫里就没有大威胁了。他事事放心,是因为信得过皇后的为人。当初她尽着心的帮衬着他们,如今顺风顺水的,她和素以相处应该很和睦。至于牌子,撤了就撤了,横竖有没有牌子对他来说都一样。皇后督办宫规,再顾全,规矩不能乱。不说别的,一个大家子要运转还讲究方圆呢,何况是宫廷!
“你办事我放心。”皇帝对她一笑,“只有一宗,朕顾念不到的劳你周全。朕和素以……你也知道。你待她好就是待朕好,朕心里感激你一辈子。”
你的丈夫,一片真心交付他人,还要你来成全,饶是不爱,听着也让人难堪。皇后低头道是,淡淡的阴影拢在脸上,眉眼看不真切了,声气儿几不可闻,“待你好就是待我自己好,我都知道。”
皇帝没太在意,和她携手下了丹陛。
就像一头扎进了人海里,满朝文武一百多号人黑压压跪下来磕头祝寿,愿吾皇万寿无疆。皇帝和皇后分了道,各有各的行当要照看。皇帝和诸臣工热热闹闹进了乾清宫正殿里,皇后绕了道儿去后头坤宁宫,那里一干诰命早就候着了。
女眷们穿着各色补服,放眼望去,除了宗室里的固伦、和硕公主,再就是几位排得上名号的王公大臣的家眷,别的面孔都生疏得很。她偏头问晴音,“亲家奶奶必定也来了,你瞧是哪位?”
晴音一时没反应过来,再一细想,大概说的是素家太太,他们家二闺女不是和小公爷结亲了么!先扶了皇后上座接受参拜,在人群里找皇后的母亲,拿手一指,“和皇姥姥在一处的是不是?”
皇后看过去,那位太太和素以脸架子有点像,十成就是了。今儿人多,皇后瞧着热闹心里很欢喜。后宫妃嫔忙着招呼,诰命们找着座儿,一时众星拱月般围坐在皇后周围。
先赐每人一盏奶子,祁人汉人混成一堆,大伙儿说笑取乐,学着爷们儿架势碰杯对干。皇后端着金盏抿了口,笑道,“升平署今儿精心安排了细乐,回头传了来大家赏赏。”众口一词都说必然极好,皇后笑得更开怀了,“这月月底宫里选秀秀,万岁爷要给宗亲指婚,指出去的是亲眷,留在宫里的是姊妹。一年到头的,难得聚得齐全。往后多寻些由头进宫走动,也成全了咱们的亲近。”
又是一通附和称颂,人多嘴杂,也辨不清谁说了什么。她只是把眼儿瞧素夫人,打发晴音过去请人。一会儿人走近了,屈着身子给她请安。她起身掺了一把,温煦道,“自己家里人,快别客套。”
素夫人脸上带着谦恭的笑,“奴才微末之人,娘娘这么说可折了奴才的草料了。”
“哪里的话,礼贵人和我处得亲姐妹一般,您家里二姑娘又指了我娘家兄弟,这是亲上加亲的。”左右瞧,奇道,“素以怎么还没来?”
素夫人跟着张望,“奴才也找她来着,进宫这么会子没见她露面……”忙又一笑,“小主儿大约有事耽搁了,横竖奴才没什么要紧事儿寻她,娘娘治下,还能有差池不成!”
皇后也一笑,抚着领上绿松石领约道,“她晋位四个月了,您记挂是该当,也不能为着什么天家大道理坏了人伦。”对晴音道,“你去庆寿堂问问,没的身子又不舒坦。”晴音领旨去了,她往素夫人那边略靠了靠,戴着珐琅护甲的手在素夫人手上轻轻一拍道,“她晋位没到半年,家里尚不好进宫来。您大约还不知道喜信儿,说起这个我可高兴坏了——她遇了喜,四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