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万岁爷请安。”兰草蹲了个福道,“我们主子……”
皇帝抬了抬手,示意她不必说。待人都退下了方去敲门,放柔了声气儿唤她,“素以……礼贵人,贵人主子,是我,开门呐!”
他在棂子上敲,在门框上敲,在裙板上敲,一声声敲在她心上似的。素以坐在一片黑暗里,窗口泄进来的一点微光照在镜子上,她看见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
什么叫爱恨交织?大概这就是了。她折磨他也折磨自己,就是那种恨得牙根痒痒,越痛越解气的感觉。她不能叫他好过,她这阵子受到的委屈也要让他尝尝。
皇帝敲门敲得很耐心,笃笃声不绝于耳,“我知道你没睡,你也别担心伺候不了我,我不用你伺候,我能料理好自己。你开开门,难道不想我么?我可天天念着你呢,快叫我看看你……素以,别使性子,听话。”
他还嫌她使性子?把她搁在庆寿堂不闻不问,且不说她怀着身子,为什么病了都不来瞧一眼?她不是那种非要爷们儿常伴左右的人,可那么些天,说人在江南倒罢了,明明离得很,走两步就能够着的,一点儿音讯都没有算怎么回事?没错儿,她在庆寿堂锦衣玉食有人伺候,但那种时不时冒出来的被丢弃的感觉,真拿什么都填补不回来了。
他不停的敲门,敲得人无比烦躁。她努力克制着,捂起耳朵伏在梳妆台上,可惜不能阻隔,心跳的声音伴着嗡嗡的血潮,愈发催生出她的反感。想他的时候他不在,现在她不需要他了又来纠缠。她不想见他,也害怕见他。她枕在臂弯上,眼泪打湿了中衣的衣袖。她该怎么好呢?爱情惹不起,这场男女间的博弈,陷得深的人注定被动。她一直以为自己很自持很冷静,其实她的那点信心都源于确定他爱她。现在渺渺茫茫看不清了,她慌了神,觉得一下子失去那么多。尊严像泼在地上的水,再也拾掳不起来了。
皇帝的敲门声渐急,用的力也更大了,把屋子都敲得隆隆作响。他耐着性子耗了半天,她完全不为所动,他真有些生气了。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怀了孕就变得这么奇怪,到底为什么?她在御前做过女官,他忙起来日夜颠倒她也见到过,那时还能听到一句暖心窝子的话,现在怎么不能理解他呢?他是皇帝,为国家大事操劳是他肩上卸不下来的担子。他没有皇父的福气,有老庄亲王这样的兄弟扶持着。太上皇十三个儿子十个不成器,不是走鸡斗狗就是种花看女人,剩下一个老十三是好苗子,但是年纪毕竟太小,也帮不上什么忙。他做阿哥时是办事阿哥,做皇帝还是个办事皇帝,她也不是今天才认识他的,怪他冷落她他可以赔罪,这样闭门不见是什么意思?
“素以,你开开门,有话当着面说,藏头露尾不是个英雄。”他气极了,高声道,“你只当一扇门板能拦得住我?你再不开门,我可要踢门进来了。”
素以听了发毛,哽着气道,“你踢,踢在我肚子上才好呢!”
她回敬他这么一句,顿时让他偃旗息鼓了。她善于拿捏他的痛处,穴位上轻轻一点就正中他的命门。他束手无策,靠着墙根低语,“你要我怎么样?这几天我忙得脚不着地,顾念不上委实疏忽了你。我对不起你,让你大着肚子孤零零的,是我没想周全。早知道把你接进养心殿多好,我又瞻前顾后怕你太劳累,横竖左右都不是。你别这样,有什么不舒心的和我说,你想什么要什么也和我说。求你别和自己过不去,你肚子里还有孩子,气坏了你们母子我也没法活了。”
素以又红了眼眶,他说得好听,大概一切都是为了阿哥。皇后打孩子的主意他不知道么?他说了什么?也是,祖宗家法不能荒废,他这么清正的人,容不得在史书上留下半点诟病。这些她都明白,即便心里不舍也愿意谅解。佳偶之时以心换心,待得成了怨偶,那就处处要费神挑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