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雾摇摇头,泪汪汪地道:“不是的,不是的,我知道,你这是心病。其实,其实……”
崔氏脸色一僵,她知道阿雾要说什么。
阿雾又道:“太太,你若是厌烦那王姨娘,寻个由子卖了就是,何苦这样子跟自己过不去。”
崔氏良久不说话,最后才长长地叹息一声。阿雾这些日子,每日里同崔氏坐半个时辰就能听她叹息十来回。
“你还小,你不懂,这不是王姨娘的问题,是你爹爹……”崔氏落泪道:“若是你爹爹他……便是再有十个王姨娘我也不会伤心的。”
崔氏的要求难倒了阿雾,阿雾有法子打发十来个王姨娘,却没法子管住荣三爷的心和脚。
崔氏的容颜一日一日眼见着凋零下去,阿雾看在眼里,心里难过,却没法子倾泻。她既恼怒崔氏的软弱,也恼怒自己的无能。
夜里,阿雾对着今冬的第三场大雪,当窗抚琴。
琴寂时,雪地上响起“沙、沙”的人的脚步声。一个披着孔雀绿缎面灰兔毛里子大氅的丽人由远及近,迤逦而来。
阿雾抬头望向窗外的王姨娘。
王氏年轻,虽然五官不如崔氏精致,但倒底比她鲜妍,如今跟了荣三爷,更仿佛才将将绽开的蔷薇花,又如来年桃枝上那沉甸甸的蜜桃。
“好一曲。”
阿雾眉毛一挑,“你怎知是问斜阳?”
这世上本没有这首曲子,阿雾的琴都是率性而弹,但今日她所弹的确实是问斜阳。琴声里,阿雾问斜阳,为何斜阳要西坠,任阴霾袭来,大雪翻飞。
“奴在六姑娘的琴声里听出了斜阳余晖的灿烂,也听出了六姑娘对斜阳的不舍,留恋。今日下午晌太阳还好好的,转眼天就阴了,下起了雪。”
好一位知音,阿雾脸上露出可爱的笑容。
“奴实在没想到,姑娘年纪这般小,琴艺就这般精妙了,奴还未听过有谁的琴音能赶上姑娘的。”王姨娘赞得极为真诚。
因为王姨娘说的本来就是实话。扬州瘦马里有专门教琴的师傅,她们都是刻苦学过的,其中也不乏佼佼者,王姨娘自问,她的琴艺也是很不错的,但今日雪夜听琴,她才知道天外有天。荣三爷才华纵横,没想到言语厉害的六姑娘在琴艺上会如此出色,真不愧是他的女儿。
阿雾脸色的笑容越发灿烂了,就差没请王姨娘进屋喝杯热茶,来个伯牙、子期,高山流水对述情怀了。
王姨娘也知道自己的身份,阿雾一时没邀请她,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王姨娘走后,紫扇好奇地上前问,“姑娘,你真的弹的是啊?”
阿雾脸色的笑容已经阴沉,她对紫扇点了点头。
“这位王姨娘可真厉害啊,第一回有人听懂了姑娘的琴音,还说对了名儿的。”紫扇一脸佩服,她如今识了几个字,念了几首诗,对才女最是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