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得最后姬央的睫毛动了动,这才叫那大夫一颗心落在地上,手也不颤了。
薛夫人道了声“阿弥陀佛”,站起身嘱咐沈度好生照看姬央,这才领了两个媳妇离开。
祝娴月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虚弱得仿佛一根轻飘飘白色羽毛的姬央,心里不由觉得怜惜,平日多活泼有劲儿的一个人,竟至于如今这般苍白,她心里多少也有些愧疚,她虽是苏后之女,却还只是个孩子,她们这些人待她的确是冷漠了些。
姬央虽然醒了,但两眼并不睁开,她这回也算是折腾得元气大伤了,又恰逢小日子期间,更是血亏神虚。
隔壁玉髓儿和玉翠儿已经熬不住地开了口。这里虽然是北苑,是安乐公主的地盘,但这块地的主人却是沈度。他想撬开的嘴,只要人还活着就没有撬不开的。
玉髓儿和玉翠儿都挨了三十板子,罪名是窥探主子行踪,这样的罪名向来不轻,而且最招上位者忌。和玉翠儿交好的那个洒扫丫头当着她们的面就被发卖了。玉翠儿当时就晕了过去,她这才知道高门大户的侍女虽然风光,日子过得也舒坦,但却是一直提着命在玩儿。
“驸马这样做,将公主又置于了何地?”在场诸人里还说得出话的只有罗女史了。
先才态度最强硬的也是罗女史,沈度想在北苑处置玉髓儿和玉翠儿,那就是在打她的脸,也是在打姬央的脸,罗女史当然不允。
可惜这里不是洛阳宫中,侍卫并不听罗女史的,她想调李鹤进来也力有不逮,所以就形成了谁的拳头硬就听谁的局面。
沈度并没因罗女史的质问而发怒,只淡淡地道:“她们既然伺候不好公主,本侯可以另选侍女伺候公主起居。”
罗贞因为听懂了沈度的暗示,所以脸色更加惨白,摇摇欲坠。情况比她想象的要恶劣许多,平日里只是大家都没有撕破脸而已,今日沈度强硬地插手北苑的事情,罗贞才知道是自己天真了,原以为冀侯多少会顾忌中州,却没想到他压根儿就是肆无忌惮。
如今在罗贞看来,冀侯养着安乐公主就像养着一只鸟,随时可以将她一手捏死。而他不动你,不过是暂且懒得跟你计较而已。
罗贞打了个冷颤,她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不过几息的功夫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想着再不能跟冀侯对着来,只能迂回再做它谋。
一场杀鸡儆猴,让北苑所有的人都成了惊弓之鸟,身在祸中不知祸的安乐公主却一点儿自觉都没有,沈度进去看她的时候,她躺在床上背过身瞧也不瞧他。
露珠儿正顶替玉髓儿伺候姬央,因为玉髓儿和玉翠儿没个十天半月怕是下不了床了。
露珠儿虽然因着伺候姬央而没出去观刑,但光听传闻就已经吓得够呛了,这会儿见她家公主还跟冀侯怄气,心里就偷偷替她捏了把冷汗。
露珠儿有心劝一句,却被沈度眼风一扫,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忠心占了上风,抖得虽然仿佛风中落叶,但也没退出去。
“出去。”沈度出声道。
这下姬央可就炸了毛了,她突地翻身坐起,因为这两日血流得太多,起得太快还有些头晕,但嘴上可一点儿没软,“她哪儿也不会去,该出去的人是你。”姬央瞪着沈度道。
哎哟,露珠儿差点儿没吓得腿软坐地。
沈度好整以暇地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嘴角那丝天然的弧度甚至都没有往下抿,只那么看着姬央,连眼风都没再施舍给露珠儿一下,“你想等着我让人架你出去?”
露珠儿求救地看向自家公主。
这会儿姬央要是能硬气点儿,露珠儿也就能稍微有骨气些。姬央也明白这个道理,她心里正难过呢,沈度居然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还可恶地笑她,胆从气中来,姬央怒道:“谁敢动我的侍女?”
呵,这不仅已经动了,而且打都已经打了。沈度看向露珠儿道:“你说。”
露珠儿都快吓尿了,她只恨自己那么忠心干什么,真是瞧不清形势,这不成了两个主子之前的导火索了吗?她刚才乖乖地退出去不就没事儿了?
露珠儿赶紧往地下一跪,头已经磕在地上了。
姬央看得眼睛一酸,虽然愤怒露珠儿如此不争气,被沈度一吓唬就给跪了,但又不忍露珠儿这样害怕,忍住脾气道:“你下去吧,叫玉髓儿进来。”在姬央心里,还是玉髓儿稍微硬气点儿。
露珠儿这下更是吓得整个人都快贴在地上了。
最后还是沈度替她解了围,“玉髓儿挨了板子,这会儿起不来。”
“挨板子?!”姬央已经坐不住了,“腾”地就想站起来,可惜身子骨不给力,刚站起来就往后倒。
“公主!”露珠儿惊呼一声,来不及上前扶姬央,亏得沈度伸了一把手。
姬央只觉头晕眼花,整个屋子都在转,靠在沈度怀里使不上力。
“出去!”这一声是沈度对着露珠儿说的。
先才露珠儿顶得住,那是因为沈度脸色还平静,这会儿面上已经带出了煞气,她再不敢逗留,只得一边磕头,一边退了下去。
“半条命都快被你糟蹋了,你就不能安生点儿啊?”沈度将姬央按回床上。
“什么半条命?”姬央完全没反应过来,对她而言就是吃了几粒药睡了一大觉而已。
沈度将那装安神丸的空盒子扔到姬央眼前,“你吃了多少安神丸?”
姬央抽了口凉气,安神丸她自然是了解的。她母后日日都吃的药丸,大概是因为有了抗性,苏后每日的用药量都很大,所以当时恍恍惚惚的姬央并不觉得自己吃了一把安神丸有什么严重后果,这会儿清醒过来就了解后果了。
“你为什么打玉髓儿?”姬央红着眼圈不想跟沈度解释她为何吃安神丸的事情,而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指出对方的错处。
“她是我的侍女,就算有什么不对,也该我来处置,你为什么动她?”做主子的打奴婢自然不是大事,但是做丈夫的处置自己妻子身边的大丫头,就有点儿打脸的意思了。姬央再天真,也是宫里出来的人,知道有些底线是不能碰的,且她本就是护短的人,沈度怎么凶她,她向来都无所谓,可落在玉髓儿她们几个身上,姬央就有些受不了。
“这次我要是不替你处置她和玉翠儿,你待要如何处置?”沈度道。
“还有玉翠儿?”姬央都懵了,“她们到底犯了什么错?!”姬央想推开沈度搂着她的手坐直身体,可怎么也推不开,干脆低下头狠狠地咬在沈度手臂上,似乎不咬出血就不罢休。
沈度就算再能,那也是肉胎凡体,若是运起内力抵抗,恐怕就得崩坏小公主的牙,他拎起姬央的领口将她拉离,将袖口卷起来把伤口给姬央看,“你是小狗变的吗?”
那牙印处果然见了血,沈度又道:“这力道还不是一般的狗,得是小狼狗吧?”
若是换了其他事儿,姬央被沈度这样一取笑肯定就顺坡下驴了,但今天可不一样,“你为什么打她们板子?”姬央坚持问道,只是也不敢拿眼睛去看沈度的伤口。
“因为玉髓儿没伺候好你,若是再发现晚点儿,你以为你还活得过来?”沈度放下袖口道。
“就算这样,也不用你来打她板子呀。你告诉我,或者告诉老姑姑,我们自然会责罚她的。”姬央道。
“就你?你不求情都不错了。”沈度嗤笑道:“你别瞪着我,那我问你,在宫里时玉髓儿她们犯了错,都是谁在责罚她们?”
这个可真问着姬央了,“自然有女史管。”
“就你这样护短的性子,她们管得了?皇后娘娘就没插手?”沈度直接问道,也懒得跟姬央浪费口舌。
自然是有出手的,苏后看不过去,肯定要替姬央惩处身边的人,杀一儆百,震慑伺候姬央的那些人。
沈度见姬央不说话,进而道:“玉髓儿的事情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但遇上你这样不靠谱的主子,她的错就犯大了。公主听好了,我只替你管这一次,你以为我插手你北苑的事情脸上能有光么?将阿母和两位嫂嫂都惊动了,你是不是觉得很有脸?”
沈度的声音越拔越高,姬央的头就越埋越低,本来是她兴师问罪的,结果却成了沈度“倒打一耙”。
“好,就算玉髓儿的事情是你对,那玉翠儿呢?”姬央这回可没那么容易蔫儿吧。
沈度道:“玉翠儿窥探主子行踪,只这一条就不止打她三十大板。等她伤好了,就送她回家吧。”
窥探主子行踪向来就是大忌,在宫里若是发现了那就是一个“死”字。可实际上,窥探之事从来都是屡禁不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