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葛通沈度当然放心,他不放心的是安乐公主。当初为了一个云鸳已经闹过一场,现在就为他去柳姬院子里过了一夜,就闹着乱吃安神药,如今两人连话都不说了,若是再加上一个王八娘,还不知道要翻出什么风浪来。
沈度揉了揉眉心,听刘询道:“主公累了,不如小憩片刻,等我同子达拟出条陈来,主公再看。”
论年龄和精力,沈度都比刘、葛二人强太多,他知道刘询是误会了,他先才揉眉头并非精力不济,而是为了那不省心的小公主。
“不用,先才葛先生不是说高家那边来信了么,说的什么?”沈度问。
这高家就是渤海高家,去了的二娘子的夫家,也是此次对燕国用兵的一支主力。
“高家想年内就迎娶三娘子。”葛通道。
沈家的子嗣都精贵,便是庶女也没几个多的。所以两家通好,通常是沈度或者其兄弟纳妾,而很少送自家的姑娘出嫁。高家已经弄死了一个沈家女了,如今虽然已经定下三娘子,但葛通很怕沈度不答应这么早就把三娘子嫁出去。
高家想在年内迎娶三娘子也是为了怕夜长梦多。高飏是员猛将,有勇有谋,若是寒了他的心,对沈家十分不利,如今本就是用人之际。高飏是瞅准了只有这个时机求取,沈家才或许可能让三娘子早些出嫁。
“这事我须得同祖母商议一下才行。”沈度道。
葛通点了点头,“主公,如今正是用兵之际,高家……”
沈度摆了摆手道:“先生无需多言,我自有分寸。”葛通显然是在劝沈度以大局为重,不要顾惜一个女子。但人都有骨肉之情,戚母对小辈更是看重,沈度也不能伤了戚母的心。
议过事,沈度去了戚母的泰和院用晚饭,顺便提起了高家的事情。
“这么早?”戚母道:“二娘子就是因为高家急着娶过门才出了那样的事情,虽说我已经同意把三娘子嫁过去,但绝不能如此仓促。三娘子可不是二娘子,她是你四哥的嫡女,这件事还得和你四哥四嫂商量。”
沈度道:“我知道的,这件事还请祖母在里面周旋一二。咱们同高家素来交好,二娘子下世高飏自然责无旁贷,正因为这样,三娘子如果嫁过去,高家就只能把她供着。三娘子年纪太小,嫁过去也不可能圆房,到时候从别院拣选四名美貌媵妾陪嫁过去就是。”
沈度的话说到这个地步,其实就是已经做好了决定,戚母也是无奈。
这世道谁都有自己的无奈,比如苏后无奈所以遣嫁安乐公主,戚母和沈度无奈就只能让三娘子出嫁。
说完三娘子的正事儿,戚母又道:“安乐那边怎样了?怎么突然病得那么严重?”
戚母对内情并不知晓,便是薛夫人等人也是一知半解,姬央为什么吃药的事情被沈度瞒得滴水不漏。“她那是乱吃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嘴馋。而且前晚上我领她去东肆,那冻豆腐被人下了钩吻,她吃得虽然不多,可到底是伤着了。她那些侍女养得娇宠,连她病了都没发现。所以我才出手教训了北苑的人。”
东肆遇刺那件事戚母自然知道,这些事情沈度从来不瞒她。
戚母又道:“怎么我听说你插手北苑的事情,是因为安乐叫人打探你行踪了。”
“这府里有谁不打探我行踪的?祖母放心吧,能叫人打探得出来的都是不要紧的。”沈度道,“我处罚那两个丫头,只是敲打敲打安乐而已。”
“我知你素来都是有分寸。”戚母颇具深意地看了沈度一眼,她养大的孙子她能不知道,话里话外沈度都在替安乐说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也不戳穿,所谓不痴不聋不做阿翁。
沈度从泰和院出来时又去薛夫人的院子里问了安,他从明天开始就得去军营了,再回来恐怕就是出征前了。
天色漆黑得仿佛墨团,一丝光亮也没有,沈度从九如院出来朝北苑的方向望了望,转身去了阮韵的上珍苑。
阮韵完全没料到沈度会到她的屋子来,略楞了楞就赶紧伺候沈度更衣,绞了帕子伺候他擦脸擦手,见沈度一脸倦意,便跪坐在榻上替他轻轻地揉起太阳穴来。她素来无宠,但因为这一手推拿按摩的手法,却也另得沈度青眼。
阮韵知道自己的劣势,也很清楚自己的优势,每一次沈度到她屋里来,都是想静静。是以她并不多言,只默默做事。
沈度舒服地放松了自己的肩颈,享受着阮韵的伺候,脑子里惦记的却是姬央,也不知道今天她若是知道了自己来上珍苑又会怎么闹腾。
想到这儿沈度就不由皱眉,他先才有心去北苑看看,却也知道现在不是去的时候,这件事上他必须等姬央自己想明白想透彻了来服软。到阮氏这儿来,也是有心试一试北苑的反应。
但旋即沈度又想起,北苑的耳目已经被拔出,姬央未必就知道自己到上珍苑来,心底又是一阵烦躁,为了她,竟然连王八娘的事情都令他迟疑了片刻,那时他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姬央泫然欲泣的眼睛。
沈度睁开眼睛,往前倾了倾身,避开了阮韵的手,“好了。”
阮韵看着沈度起身往外走,没想到他这么晚了居然没打算留下来。她略愣了愣还是跟了上去柔声道:“晚上天冷了,侯爷披件大氅再出去吧。”
“不用,你进去吧,外面冷。”
沈度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阮韵一个人怅惘地望着门。
“主子进去吧,外面太冷了。”阮韵的侍女丁香劝道,她也是替自己主子着急,“主子,你也真是的,侯爷进门这许久,你连句话也不说,都说爱哭的孩子有糖吃,你好歹也诉诉苦啊。侯爷走的时候,你也不留,多好的机会啊,他都多久没来看过主子了。”
阮韵苦笑一声,“侯爷到我这儿来就是图个清静,我要是再诉苦,他怕是再也不会进这个门。”阮韵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将自己的处境看得极清楚,所以不争不抢,就盼着沈度有一日能知道她的好。
“再说了,你看那些个哭的,谁又有好果子吃?”阮韵说的是那几个以生病为由去请沈度的人。
丁香想了想也是,不禁好奇道:“难道侯爷心里就没个真中意的?”
不知怎么的,因为丁香这句话,阮韵脑子里不由自主就浮现出安乐公主的模样来。从她嫁进门之后,沈度就几乎没再进过她们这些院子,哪怕从幽州回来之后,也就前两日去过柳姬的屋里。
“丁香,你说侯爷是不是对安乐公主……”阮韵问出声道。
“这怎么可能?虽说侯爷带了她出门,可不是又带了云姬回来么?而且侯爷从幽州回来后,也没去过北苑几次。”丁香一口就否决了阮韵的猜测,“主子怎么会这样想?”
阮韵叹息一声,想起吴悠来,她嘴里总说安乐公主狐媚,将侯爷迷得礼义廉耻都不顾了,阮韵虽然不信,但心里还被这些话给渗透了。
“主子别多想了,要紧的是能生下个一儿半女才是。”丁香道。
阮韵又是一阵苦笑,少不得得去婆婆薛夫人和老夫人戚母那里多坐坐,才能叫侯爷多留意她些。
不同的女人自然有不同的争宠手段。
不过沈度不在府中,再多的争宠手段也是白费,他一去军营就是半个月,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出征龙城的前一天。
毋庸置疑,姬央肯定是阖府上下最后一个知道沈度即将出征的人。因为别的侍女根本不敢跟北苑的人说府里的事情,生怕落得那扫地丫头的下场。
最后这件事已经是上下皆知之后,玉翠儿才知道了然后跑去告诉姬央。
“公主,侯爷这一去也不知道要多久才会回来,明日就要出发了,今晚要不要去请他过来啊?”玉翠儿道。
“你这是打还没挨够么?”姬央挑眉道。
玉翠儿摸了摸屁股蛋子,“上次都怪奴婢,如果不是奴婢多嘴,公主同侯爷就不会闹得生分了。”玉翠儿一直在为这件事内疚,挨打是小,闹得公主和冀侯翻了脸才是大,如今冀侯是压根儿就不登门,玉翠儿深觉没脸见公主。
想当初看着多恩爱的一对儿啊,现在居然连话都不说了,玉翠儿一想起这个心里就难受。她其实知道姬央对自己不是很喜欢,但即使这般,她也没抛弃过自己,心地良善着呢,所谓种善因得善果,玉翠儿如今是一心只怕着姬央好。
玉髓儿她们几个都想着跟姬央回宫,玉翠儿不知情却一直盼着公主和冀侯能和好如初出。
所以姬央没告诉玉髓儿她回洛阳的打算,若是她告知玉翠儿,这丫头怕也是要劝和不劝分的,很可能去通风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