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雨玲不明白谈静为什么不同意那个贴补手术方案,所以她去病房送饭给谈静,就问起这件事,谈静说:“风险太大,超过五成了。”
王雨玲这才明白,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看着谈静用筷子拨拉着饭盒里的饭。王雨玲叹了口气,说:“那个聂医生,倒真是好人。这饭还是他替我买的呢,有个那么有钱的爸爸,他自己倒是一点架子也没有。不过一提到聂董事长捐款的事,他的脸就板起来了,好像十分不高兴似的。哎,谈静,咱们孙平怎么没有人家孩子那运气,人家孩子出事,聂医生的爸爸一捐就是十万,还说全力救治,所有医药费他都包了。这样的事,怎么我们就遇不上呢……”
谈静低着头,扶着筷子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过了许久,她才听到自己艰涩的声音,她说:“我是自作孽,不可活。”
“说什么啊,谈静。”王雨玲压根没听清楚,她说,“跟蚊子哼哼似的。”
“没什么。”谈静打起精神来,“我得过去盛经理那里看看,明天是周一,公司肯定会有很多邮件,我先看他那里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帮我看着一下平平。”
“好。”
“要是平平醒了,就打我手机。”
“知道了知道了。”
谈静走到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一个公共的洗手间,很少有人用,因为现在病房条件好,每间病房都有独立的洗手间了,走廊里这个洗手间,除了偶尔有医护人员用,很少有人进来。谈静进去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她躲在洗手间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要有多少眼泪,才可以减轻心中那压抑的痛楚?要有多少眼泪,才能洗清对往事的追悔?她真的觉得自己是做错了,她根本就没有能力给孩子好的生活,却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让他刚生下来就吃苦,一直到现在,还在病房里昏迷不醒。疾病没有击垮她,最困难的时候她也咬牙忍过去了,可是现在命运快要击垮她了。
feifaη首?发。她再也撑不住了。
聂宇晟进洗手间的时候,就隐约听到隔壁有人哭,是个女人的声音,哭得很压抑也很痛苦。在医院里常常有人哭,尤其是半夜,当他拖着疲惫的身躯从急诊手术室出来,听到家属的啜泣,常常让他在恍惚里有一种错觉,仿佛正在哭的那个女人,是他的谈静。
因为谈静哭起来就是那样压抑的声音,她连大声哭都不会,只会小声地啜泣。过了很久他才强迫自己改掉这种错误的判断,因为每次路过哭泣的家属他都会强迫自己看一眼,看清楚,那不是谈静。这一招非常狠也非常管用,让他可以立时清醒过来,遇上任何人哭,他都会强迫症似地想要看一眼。聂宇晟觉得自己又昏头了,谈静的儿子成了他的病人,就住在心外的病房里,所以他成天都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大步走出洗手间,回到值班室,找到护士长,把她拉到一边,说:“你找个人去洗手间,有个女人在里面哭,我怕出事。”
护士长也怕出事,以前出过病人在病房跳楼的事,闹得全医院鸡飞狗跳,不是医疗事故也上下不宁好几个月,所以医院防这种事防得最严,行政部门把住院病房楼道所有的窗子都加固成只能开一条小缝,病房的窗子外头也都有铁栅栏,对外说是防盗网,其实都这么高了小偷爬不上来,防的是有人跳楼。
所以护士长听聂宇晟这么一说,亲自去了洗手间。过了好半晌才回来,坐在聂宇晟的桌子对面,只是摇头叹气。聂宇晟问:“怎么样了?”
“你的病人,三十九床那孩子的家长,一个人躲洗手间哭呢。看我进去,连忙擦眼泪,装成没事一样。看着真是作孽,我怕她想不开,劝了半天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