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十一章 长路的尽头

水北天南 安宁 4241 字 2022-09-12

“要是她知道你回来了,不知该多开心!哈哈哈,一会我们给她一个大惊喜——”

如果是从前,安之一定不会察觉叶荣中轻微的异常,但已被飞程那段时日训练得十分敏锐的她清楚看到,叶荣中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僵了僵。

她的脚步慢下来,从她懂事以来,父亲每年间只回来一到两次。

“怎么了?是不是行李很重?还是让爸爸拿吧。”

安之漫不经心道,“爸爸,当初姨妈和姨父闹离婚的时候,跑来我们家住了一晚上是吧?”她问得极有技巧。

叶荣中愕然地转过头,面带惊疑地看着她,还隐隐有丝不安,“你妈和你说的?”

“不是,我见过姨父。”该刹那安之忽然不想再探究下去,或者司寇才是对的,即使她把所有环节都厘清了又如何,知道是或否对她的人生来说其实毫无意义,她还是她,她的父母也还是她的父母,复挽紧叶荣中手臂,她嘿嘿笑着岔开话题,“我毕业到现在,中间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有空好好和你说。”

因是平安夜,司寇在大酒店订了房,约同关旗陆在内一家四口聚餐。

临下班司淙还抽不出身,关旗陆接了关访茗先过去。

走进大堂时,有小孩子在玩闹追逐,差点冲撞到关访茗,收步不住就要在她面前跌倒时被她急忙扶住,小孩子谢过奶奶之后又跑了开去,关访茗被一声奶奶叫得呆了许久。

她看着关旗陆,似震惊得难以接受,“我已经是奶奶了?”

关旗陆搂着她肩头,面容温和带笑,柔声道,“他绝对叫错人了。”

关访茗抚抚额头,自嘲地笑笑,“也是,都一把年纪了,不是奶奶是什么?”瞥一眼关旗陆,轻叹口气,“你的事我也不想管了,随便哪个也好,早点给我生个孙子,让我做一回名符其实的奶奶吧。”

关旗陆轻笑,随口问道,“既然喜欢,姑妈当初怎么没要一个?”

关访茗有些无奈,微涩地摇了摇头,良久,才道,“你爸爸爷爷他们都以为是我怕辛苦不想要,其实是你姑丈不能生育。”

关旗陆脸色即时微变,有些不能置信地,“不是有司寇吗?”

“司淙说他是和第二任前妻在一起的期间发生了一次车祸,才导致的不能生育。”

“姑丈的第二任前妻有没有孩子?”

“他们离婚的时候没有。”

房门被服务生推开,司淙和司寇走了进来,“姑侄两在聊什么呢?”

司淙坐下,拿热毛巾擦手,对关旗陆说,“你那个小姑娘相当有趣。”

关旗陆一怔,“你见过她?”

“是啊,今天下午她来找我。”司淙略为愕然,“你不知道?”

关旗陆想起安之脸上的那种笑容,心底隐隐的不安逐渐扩大。

关访茗问,“你们在说谁?什么小姑娘?”

司寇笑,“就是叶安之,他的小师妹。”

关旗陆起身,“我出去打个电话。”

可是安之关机。

飞程四十八楼,万沙华逗留到七点仍未离去,在这种节日夜晚,无人相伴会倍觉寂寥,与其独自上街去感受别人的快乐气氛,还不如留在无人打扰的办公室里蹉跎时光,日子过得是冷是暖,也只有自己知道罢了。

看看时间该去吃饭了,万沙华收拾东西,对同样逗留在办公室里的聂珠道,“还不走?”

聂珠笑笑,“再过一会。”待万沙华走远,她拿起手机,“钟小姐吗?”

电梯下到一楼,万沙华出了旋转门,走到路边等出租。

一道人影从背后慢慢向她靠近。

“你为什么学不乖。”钟如想沉声道。

万沙华霍然回首,一看是她,想了想她的说话,冷笑出声,“果然是你。”

钟如想撇撇嘴角,“没想到还挺聪明。”

作为一个女人尤其是曾经喜欢过关旗陆至今还隐隐忧伤的女人,万沙华在第一次和钟如想打照面时就已经看出来了钟如想喜欢关旗陆,然而令她费解的是,她根本不认识钟如想,却为何钟如想的目光在掠过她脸上时,眼内会飘起一丝妒意和得色来。

“我直觉觉得害我在原来公司呆不下去的人就是你,和旗陆说时开始他还不太相信。”万沙华举起左手展示指间戒指,嘲笑道,“怎么样,看到我们亲亲热热的样子有没有觉得心痛的要死?说起来这滋味当初我也经历过呢,现在换你来试试也不错。”

钟如想气得五官都变了,“万沙华,太嚣张对你没好处。”

万沙华一怔,这台词听起来怎么那么熟?随即哈哈大笑,当初她也曾这样和安之说过。

她满是怜悯看着钟如想,“喜欢旗陆的女人里你也算是愚蠢的了。”竟然连吃飞醋也没找准对象,转念又想,或者不是钟如想太蠢,而是关旗陆把叶安之保护得太好?心下不禁有点悲凉。

神思有一瞬出窍的万沙华并没有留意到,钟如想根本受不得她的冷嘲热讽,打小娇纵和唯我独尊的她何曾受过这种言语折辱,当看见万沙华身后车灯闪近的那一刹,钟如想眼露杀机,几乎是毫不犹豫伸手就把万沙华推了出去!

万沙华在那一刹反应过来,惊叫声和尖锐的刹车声同时混响,她的身体挨着车身被前进的冲力带倒扑在地上,车被刹停后车主急急奔过来扶起她,“小姐你怎么样?没事吧?”

钟如想惊回神,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花容失色地钻进自己的车疾驶而去。

万沙华忍着痛撩起坠在面前的长发,“我可能扭伤脚了。”

“我送你去看医生。”

双方一同抬起头来,愣住,然后异口同声。

“沙华?”

“嘉名?”

旋转门后,一道暗影悄悄收起半只手掌那么大的摄录机,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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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之的手机始终不通。

原本可有可无的联系,因为持续找不到人,而令关旗陆心内逐渐变得焦躁,烦闷和不安积累到了一定程度,致使散席后,他终于还是驱车去了滨江西。

把车子停在路边,他沿着人来人往的江堤徐徐漫步,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夜空下独自一人在陌生而热闹的人潮中穿梭而过。

一直以为自己早已足够成熟超脱,任何时候都能理智周全地处理面临的问题,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做出这种——只有深陷在爱恋中智商负二百五的男女才会做的漫无目的的举动。

行罢江堤,再走上人民桥,慢慢地找遍沿江路休闲广场里的每一个角落,明白内心深处其实正隐隐约约地渴望着一场邂逅,她喜欢在这一带出没。

墨流暗阔的江面何止千万瓢水,人声扰攘的江边何止百十道芳容丽影。

奈何,都不是他想遇见的那一个。

最后转入沙面,平安夜的沙面岛几乎每一盏路灯或每一棵树下,都聚满了手拿荧光棒或头带红帽的年轻人,四处有人手持各种圣诞玩具和玫瑰烟路兜售,教堂更是人满为患,需要进行人为管制,每十分钟放一批人进去。

所有食肆酒吧全座无虚席,桌桌爆满,露丝和玫瑰园甚至把桌子都加搭到了公共绿地,而原本平日渺无人烟的情人路,也几乎没有多少空隙,许多人席地而坐,欢声笑语,更有人把一颗颗燃着的花式蜡烛在地上摆出大大的心字造型。

从情侣路,网球场,兰桂坊往露丝吧,玫瑰园,公共绿地一路找到白天鹅,甚至还耐心轮候着挤进过教堂,在诵唱声中待了十多分钟。

世间繁华,凡生欢笑,为何惟独他感觉那般寂寞。

从八点到十二点,人民桥脚沿江两岸的每一寸地皮都被他翻了过来。

但,就是不见叶安之。

他几乎把自己的手机打到了没电,她始终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