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死神再往外去,一面飘,一面投递给柏今意一个“一切有我你放心”的眼神。

柏今意看着死神从门飘出去,又看着死神从门飘进来,他望着对方骄傲的脸,朝死神举起杯子,微微一笑。

敬你成功归来。

死神一呆,随后灵光一闪,从腰包里摸出酒瓶来,快乐与柏今意遥遥碰杯。

当饭桌终于散去,柏今意带着死神回学校,走在宿舍走廊的时候,死神忽然开口:

“柏老师,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嗯?”

“虽然我们把家长放后备箱的东西,都悄悄送回给家长了,但是柏老师,你的后备箱确实被家长撬开了,你的锁坏掉了……”

“……”

“我们是不是应该在还东西的时候,手动把换锁的钱给留下来?”

“不太好。”

“啊,好像也是。这种东西留下了总感觉瓜田李下,说不清楚。”简无绪纠结,“所以只能全部还回去,可是他们撬了你的锁,让你蒙受了损失,又是客观事实,车保险能赔吗?”

“……应该不能。”

死神看上去经受重击。

“那……那我们,可以报警吗?”

“……最好不要。”

死神被二次重击。

外头漆黑的天,忽然被一道亮银色的闪电劈开,银色的光,照亮了死神绝望的脸,接着,轰隆轰隆的雷声在夹着豆大雨点的狂风中响起,变天了。

“赶紧进屋。”柏今意拿钥匙开门,“别被风吹跑了。”

“……柏老师放心啦,我是灵魂体,怎么可能会被风吹跑呢……”

死神摇摇欲坠飘进了屋子,并且直接飞到书桌前,开始计算:

“四月初的时候,柏老师已经损失掉了饭卡的钱……中间替徐老师代课一周,虽然赚了代课费,但是嗓子一度受创……现在又被家长撬锁……损失……工资……绩效……”

后一步进来的柏今意体贴的给了死神一点空间,但当他洗完手,再去看死神的时候,发现死神还拿着那张纸发呆。

他过去:“怎么了?”

死神:“损失了好多啊……”

“没有关系。”柏今意试图让死神想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可是……”

“你还是纠结?”

“我迈不过这个坎!”简无绪悲伤说。

柏今意欲言又止,仔细想想,刚才死神确实提出了很多试图抹消损失的办法,是他逐一否定。他一时也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拿出一个办法来,处理处理这件事。

但是家长——

他不想和家长沟通——

如果可以,他甚至不想参加这个聚餐——之所以参加这个聚餐,全是因为——

数学组长。

确实,一切的源头矛盾,都在于数学组长非让他去这个聚会。

柏今意点开微信,看着微信里那杯袅袅冒气的茶水。

死神凑过来,他的心灵瞬间和柏今意共通,迈不过的坎化作熊熊的火焰烧起来。

“柏老师!都是他!”

是的,都是他。

“柏老师!要给他一个教训,让他下次不能再勉强你做你不喜欢的事!”

嗯。

“我们要告诉他!——”

“今天请吃饭的家长撬了我的后备箱。”

柏今意把这一行字打出来,死神看住了。

柏今意问死神:“你觉得有威力吗?”

死神按着胸口:“有没有威力我不好说,但我好像没那么难受了。”他开始和柏今意研究,“柏老师,你先不要急着发,我们再讨论一下,后面是不是应该还补一句话,后备箱换锁的价格?——数学组长会赔偿吗?”

“肯定不会。”

死神思考,握拳。

“但是下回数学组长再想要拉你去你不想去的家长聚会,你就可以提起今天这件事!”

“……对。”

柏今意忽然也感觉自己活泛了起来。

一人一鬼达成共识,开始思索要怎么给数学组长编辑微信,让他也经历一番印象深刻的尴尬时,叩叩的敲门声忽然响起。

暴风雨的夜晚,有人小小的声音,透过门缝,挤进室内:

“柏老师?柏老师?你在吗?……”

大晚上冷不丁听见这种宛若鬼魅的声音,还挺唬人的。

正研究微信的柏今意手一抖,把“今天请吃饭的家长撬了我的后备箱”这句话,给直接发出去了!

数学组长秒回:“……”

又秒速撤回。

不过他们暂时没有时间欣赏数学组长的尴尬,门外的人还在敲门,柏今意站起身,走去开门。

门刚打开一条缝隙,一只穿皮鞋的脚先探了进来,接着,这脚一挤,把门缝挤开,那胖胖的身体也就跟涂抹了黄油一样顺滑地挤进无论怎么看,都挤不进来的狭小缝隙。

柏今意最初没有防备,接着又怕挤到人,连着后退了两步,宿舍门也就跟全无设防一样大大敞开了。

门外站着两个人。

一个大人,胖胖的,是今天晚上请吃饭的三个家中之一,一个孩子,穿着他们学校的校服,但柏今意不认识,不是他的班级的。

“柏老师,晚上好。”这胖胖的家长一进门,就堆叠起笑脸来。

“请……”出去。

“柏老师,我这两天才知道,我们原来是拐着弯的亲戚。”家长出人意料说,并且把手机往前边一摊,柏培云的声音,便从这个手机里传出来。

“柏今意,我们家有个亲戚,带着孩子去你宿舍找你了,好像有什么着急的事情,你接待下吧。”

“这种事情,至少也要提前打电话吧!”简无绪惊呆了。

“大家都是自己人。”亲戚说,接着猛拍下孩子的背,“赶紧叫老师。”

现在的孩子,发育都好。

初三的学生,站直已经比爸爸还要高出半个头了。

他百无聊赖地看了柏今意一眼,有气无力:

“老师好。”

这一事关老师与学生的事件中,做老师的,想回避,做学生的,没兴趣;在中间剃头担子一头热的两个人,偏偏既不是老师,又不是学生。

但事已至此,柏今意只好请他们坐下。

亲戚先说:“柏老师,我孩子是一班的,数学成绩怎么都提不上去,这……你看,现在马上就中考了,这样下去不行啊!我把他的考卷带来了,你看能不能点点他,让他开窍下。”

教师不能私下补习。

亲戚仿佛读出了柏今意的心声:“我知道,现在教育局规定,不能私下补习了,只要呆在这里超过两个小时,我们就有风险,所以我特意带了规避风险的东西。”

他把一个桌面计时器掏出来,订了1小时58分的闹钟。

死神迷茫了:“他是打算用最后两分钟完成收拾东西以及与你的道别和离开吗?”

柏今意无话可说。

学生坐在办公桌前,柏今意另外找了一张折叠椅,坐在旁边。

亲戚把学生初三以来所有的考试卷子都带来了,柏今意在看,学生面前呢,则摆放着另外一张空白的卷子。

计时器,沉默地计时着,记了二十分钟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