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五郎的行辕在鄯城城北一处大户人家的院子里,这里的主人嗅到战争的气息早早就跑别处避风头去了,于是就被征为行辕官邸。看得出来此间主人是个有钱有品位的人,院子里曲径通幽鸟语花香,设计得十分优美。不过后面的园林张五郎从来没去过,只住在前院的一间厢房里,然后把倒罩房的客厅做了值房。
太阳从东天初升,张五郎刚刚才练完剑在厢房里洗脸,便有军士急匆匆地进来说事。
没过一会儿,陈团练也一身盔甲来了,进门便说道:“五郎,我刚得到戎堡来信,吐谷浑人入寇,大军直逼鄯城,戎堡恐怕昨天就已经丢了。”
“我已知晓。”张五郎镇定地说道。
陈团练没想到张五郎能先一步就知道了,听罢微微有些惊讶。
“四门戒严了么?”张五郎一面说话一面脱下身上的长衫换战袍。扣上银钩腰带,他又将小刀、火石、皮袋等物挂在腰上。
陈团练道:“那是自然,这些日子来四道城门本就很少开过。”
就在这时,杂役端着木盘子送早饭进来了,张五郎问道:“陈团练吃了吗,一块儿吃点。”
“都什么时候了,我空了再吃。”陈团练没好气地说。
张五郎道:“吃饱了才好打仗。那你先过去,召集校尉以上将帅到西城谯楼。我随后便到。”他说罢便不再说话,端起碗拿起筷子便稀哩呼噜地大口喝起精肉稻米粥来。
陈团练抱拳道:“末将先行告辞。”
就在这时,空中荡起了一阵沉重的钟声,正是谯楼上的大钟敲响了。上面的钟平时只有昏晓之际才撞击,使臣民闻之而生儆惕之心;而现在的声响,显然不是报时,而是报警。
张五郎快速地喝完碗里的稀饭,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然后取了横刀挂在腰间,抱起头盔便走。
走出厢房,只见南边敞开的大门已有一队骑兵站在那里,马夫牵着战马等着。张五郎回头看时,北面的值房门口参军、录事、书吏等官吏正站在那里,一起向他鞠躬执礼。
张五郎道:“派人联络鄯州。”说罢戴上头盔,径直走出大门,翻身上了战马。
一队人马沿着南北的笔直大街先往南行了一段路,走到中间的十字路口时才向西转,路口立着一个牌子:闲杂人等禁行此道,违者一律下狱。
“咚咚咚……”忽闻一阵皮鼓声,随口“咵咵”的整齐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张五郎回头看时,只见一队步军正列队向西小跑行进。
张五郎等人继续向西行,一路上都有队伍从主干道上向各城墙方向调动。他刚接手鄯州军,还没怎么摸熟,但见临战前众军队列整齐有条不紊,心下又多了五分信心。
来到西城谯楼下时,只见城楼下那块空地上已站了马球场大小的一片队列。一二十个将领从阵中迎了上来,陈团练虽然只负责指挥三团泅营,职位只是都尉,但俨然他们的老大,走在最前面。
陈团练抱拳道:“禀将军,前十团序列已分驻四门防区,后十团集结于此,随时听候调令。”
张五郎忽然看见城墙下面种着不少木槿,正好已经开花了,粉的、白的竞相放姿分外漂亮,他不由得赞道:“很好。”众人也不知是他在赞花还是在称赞大家行动灵活快速。
张五郎带着校尉以上将帅上了谯楼,他站在楼上眺望远方,高处的风吹拂起斗篷,让他站直的身躯仿佛也变得高大起来。张五郎面相方正,两道剑眉英气逼人,鼻梁高还有点带鹰钩鼻,真真算得上一个俊郎,此时一身戎装,使他看起来更加英武。
这时循着弯弯延伸的道路极目望去,远处的天边腾起云层一样的烟尘,绿色的草原尽头点缀上了一抹黑色的影子,就仿佛一块巨大的绿幕上被弄墨横画了一笔。
“吐谷浑前锋,他们定然绕过了城南临蕃堡。”陈团练说道。
另一个将领目测了一阵,咋舌道:“没有一万,也有七八千,前锋也这么多人,吐谷浑人不得来了十万人?”
张五郎道:“他们可是号称二十万大军,不多来点人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有人笑道:“这下咱们的手都得砍酸不可。”
张五郎回头问道:“咱们的粮草足否?”
陈团练道:“军粮至少可以支撑一月,鄯州离这儿就五六十里地,这边打了一个月还不赖增援?”
众人嘿嘿一阵笑声,张五郎正色道:“那我们得能坚守一个月才行。传令严防粮仓,一只苍蝇也不准飞进去,就近打井,运水车过去,谨防火灾。”
就在这时,城下传来了杂乱的说话声。此时四周其实很安静,除了军队的整齐脚步声、鼓声、号角等零星声音,街上基本没有人了,百姓们听到要打仗,大多躲回了家里。所以那阵嚷嚷声便引起了张五郎等将帅的注意。他们转身走到墙边往内看,只见一众百姓正在下面和队列里的将帅说着什么。
“怎么回事?”张五郎向下面喊道。
一个穿着缎子的老头儿喊道:“张将军率儿郎保护全城百姓,万民感怀,推老朽等送锦旗四面,望将军收下鄯城百姓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