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拉过她手。可是苏小姐偶然的举动,好像和他有比求婚、订婚、新婚更深
远悠久的关系。她的平淡,更使鸿渐疑惧,觉得这是爱情热烈的安稳,仿佛飓风
后的海洋波平浪静,而底下随时潜伏着汹涌翻腾的力量。香港开船以后,他和苏
小姐同在甲板上吃香港买的水果。他吃水蜜桃,耐心地撕皮,还说:“桃子为什
么不生得像香蕉,剥皮多容易!或者干脆像苹果,用手帕擦一擦,就能连皮吃。
”苏小姐剥几个鲜荔枝吃了,不再吃什么,愿意替他剥桃子,他无论如何不答应
。桃子吃完,他两脸两手都持了幌子,苏小姐看着他笑。他怕桃子汁弄脏裤子,
只伸小指头到袋里去勾手帕,勾了两次,好容易拉出来,正在擦手,苏小姐声音
含着惊怕嫌恶道:“啊哟!你的手帕怎么那么脏!真亏你--哙!这东西擦不得
嘴,拿我的去拿去,别推,我最不喜欢推。”
方鸿渐涨红脸,接苏小姐的手帕,在嘴上浮着抹了抹,说:“我买了一打新
手帕上船,给船上洗衣服的人丢了一半。我因为这小东西容易遗,他们洗得又慢
,只好自己洗。这两天上岸玩儿没工夫洗,所有的手帕都脏了,回头洗去。你这
块手帕,也让我洗了还你。”
苏小姐道:“谁要你洗?你洗也不会干净!我看你的手帕根本就没洗干净,
上面的油腻斑点,怕是马塞一路来留下的纪念。不知道你怎么洗的。”说时,吃
吃笑了。
等一会,两人下去。苏小姐捡一块己的手帕给方鸿渐道:“你暂时用着,你
的手帕交给我去洗。”方鸿渐慌得连说:“没有这个道理!”苏小姐努嘴道:“
你真不爽气!这有什么大了不得?快给我。”鸿渐没法,回房舱拿了一团皱手帕
出来,求饶恕似的说:“我自己会洗呀!脏得很你看了要嫌的。”苏小姐夺过来
,摇头道:“你这人怎么邋遢到这个地步。你就把东西擦苹果吃么?”方鸿渐为
这事整天惶恐不安,向苏小姐谢了又谢,反给她说“婆婆妈妈”。明天,他替苏
小姐搬帆布椅子,用了些力,衬衫上迸脱两个钮子,苏小姐笑他“小胖子”,叫
他回头把衬衫换下来交给她钉钮子。他抗议无用,苏小姐说什么就要什么,他只
好服从她善意的独裁。
方鸿渐看大势不佳,起了恐慌。洗手帕,补袜子,缝钮扣,都是太太对丈夫
尽的小义务。自己凭什么受这些权利呢?受了丈夫的权利当然正名定分,该是她
的丈夫,否则她为什么肯尽这些义务呢?难道自己言动有可以给她误认为丈夫的
地方么?想到这里,方鸿渐毛骨悚然。假使订婚戒指是落入圈套的象征,钮扣也
是扣留不放的预兆。自己得留点儿神!幸而明后天就到上海,以后便没有这样接
近的机会,危险可以减少。可是这一两天内,他和苏小姐在一起,不是怕袜子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