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袋,照了照镜子。
苏文纨比去年更时髦了,脸也丰腴得多。旗袍搀合西式,紧俏伶俐,袍上的
花纹是淡红浅绿横条子间着白条子,花得像欧洲大陆上小国的国旗。手边茶几上
搁一顶阔边大草帽,当然是她的,衬得柔嘉手里的小阳伞落伍了一个时代。鸿渐
一进门,老远就深深鞠躬。赵老太太站起来招呼,文纨安坐着轻快地说:“方先
生,好久不见,你好啊?”辛楣说:“这位是方太太。”文纨早看见柔嘉,这时
候仿佛听了辛楣的话才发现她似的,对她点头时,眼光从头到脚瞥过。柔嘉经不
起她这样看一遍,局促不安。文纨问辛楣道:“这位方太太是不是还是那家什么
银行?钱庄?唉!我记性真坏——经理的小姐?”鸿渐夫妇全听清了,脸同时发
红,可是不便驳答,因为文纨问的声音低得似乎不准备给他们听见。辛楣一时候
不明白,只说:“这是我一位同事的小姐,上礼拜在香港结婚的。”文纨如梦方
觉,自惊自叹道:“原来又是一位——方太太,你一向在香港的,还是这一次从
外国回来经过香港?”鸿渐紧握椅子的靠手,防自己跳起来。辛楣暗暗摇头。柔
嘉只能承认,并非从外国进口,而是从内地出口。文纨对她的兴趣顿时消灭,跟
赵老太太继续谈她们的话。赵老太太说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坐飞机,预想着就害
怕。文纨笑道:“伯母,你有辛楣陪你,怕些什么!我一个人飞来飞去就五六次
了。”赵老太太说:“怎么你们先生就放心你一个人来来去去么?”文纨道:“
他在这儿有公事分不开身呀!他陪我飞到重庆去过两次,第一次是刚结了婚去见
家父——他本来今天要同我一起来拜见伯母的,带便看看辛楣——”辛楣道:“
不敢当。我还是你们结婚这一天见过曹先生的。他现在没有更胖罢?他好像比我
矮一个头,容易见得胖。在香港没有关系,要是在重庆,管理物资粮食的公务员
发了胖,人家就开他玩笑了。”鸿渐今天来了第一次要笑,文纨脸色微红,赵老
太太没等她开口,就说:“辛楣,你这孩子,三十多岁的人了,还爱胡说。这个
年头儿,发胖不好么?我就嫌你太瘦。文纨小姐,做母亲的人总觉得儿子不够胖
的。你气色好得很,看着你,我眼睛都舒服。你家老太太看见你准心里喜欢。你
回去替我们问候曹先生,他公事忙,千万不要劳步。”文纨道:“他偶尔半天不
到办公室,也没有关系。不过今天他向办公室也请了假,昨天喝醉了。”赵老太
太婆婆妈妈地说:“酒这个东西伤身得很,你以后劝他少喝。”文纨眼锋掠过辛
楣脸上,回答说:“他不会喝的,不像辛楣那样洪量,威斯忌一喝就是一瓶——
”辛楣听了上一句,向鸿渐偷偷做个鬼脸,要对下一句抗议都来不及——“他是
给人家灌醉的。昨天我们大学同班在此地做事的人开聚餐会,帖子上写明‘携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