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很想问问这个中年男人,究竟知不知道他的女儿已经无法挽回?
顾关山一直是个心狠的人。
然后沈泽看向顾远川,那个中年男人有一双犹如初冬的刀刃的眼,如今却难过地望向玻璃窗外。
——他肯定知道。
沈泽无端地想。
顾远川可能在很久以前,顾关山浑身伤痕地、头都不回地冲出去时就知道了——他的女儿有一天会把他从自己的世界中剔出去。
——
盛夏北京,宫墙画栋,八月末时蝉鸣渐消,天气却仍十分炎热。
沈泽拖了自己的行李,只觉得自己像个天生地养的孙悟空,他爸和他妈戴着墨镜,兴高采烈地从旁边拎起了一个小箱子,沈泽咬了咬牙,拎着自己硕大的行李箱,背着同样巨大的书包,望向校门口的新生报到指南。
他手机微微一震,大约是来了一条消息。
沈泽单手拖着不怎么听使唤的行李箱,一手拿出手机。
沈泽以指纹解了锁,顾关山发了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真是让人叽叽大’的表情,欠扁地问:“是不是到学校了呀?”
沈泽艰难地打字:“你好好上课,别开小差。”
顾关山说:“艺术史,不想听,到宿舍之后告诉我哟。”
然后像是无聊一样,又发了一个把杜蕾斯丢上丢下的猥琐表情包。
沈泽:“……”
沈泽心想得空一定得查查她表情包都是哪来的——一边扛着行李,艰难地跟上了自己父母的步伐。
住宿,是一定要住的,沈家早前在北京买了房,但都不在北四环。
沈泽走过门口那两个著名的大华表,奇怪地看着校园里‘建设品质校园’的横幅,纳闷品质校园到底是什么——
他还没纳闷完这个即将折磨他整个校园生活的四个字,沈爸爸沈妈妈就站在门口俩大华表前头,兴高采烈地拍了游客照。
沈妈妈特意举起了自己的纱巾,纱巾迎风飘扬,错脚而立,她的身后是无数个中年妇女扬起自己的纱巾,她们的姿态高度一致,犹如抗战妇女军!
沈建军拿着相机喊道:“三,二,一!茄子!”
沈泽:“……”
沈泽觉得有点儿窒息。
他没指望自己父母来帮忙,沈建军以前很凶,如今大约是心情太好了,彻底放飞了自己,像一个活脱脱的混蛋。
沈泽有点明白为什么顾关山有时候会骂自己是个混账了——都是基因。
沈泽千辛万苦找到了报道的地方,交了表,登记完,领了宿舍钥匙。
他刚领完,耳朵里就听到沈建军和另一个家长聊天:
“我家儿子学金融的,对,高考673,”沈爸爸说,“我儿子高中的时候混的呀,天天打鸡骂狗的,我都准备塞钱让他出国眼不见心不烦了,结果上了高二之后,嚯!竟然告诉我要在国内高考!我一听可愁死了,但是又一想,反正国内的野鸡大学也是野鸡大学,国外的野鸡大学也是野鸡大学么,没啥区别,万万没想到我今天竟然能出现在这,简直是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梦了好久终于把梦实现……”
沈泽:“……”
沈泽:“求求你了爹,别唱了。”
沈泽生得硬挺英俊,气场极为不驯,犹如一匹成年雪狼,光是站在那里都令人驻足。
路过的姑娘有一些看到他,连表现都不自然了起来。
他刚和自己爹说完话,摸了摸手里的钥匙,突然想起他在很久以前,顾关山来北京参加颁奖典礼的时候,那个落雨的夜晚,他对顾关山的那句承诺:
‘——看,等我们以后大学了,一起来报道,也走这条路。
’
而那句‘以后我们也走这条路’之后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在这一年盛夏的末尾、无尽的寒蝉声中,沈泽如约提着行李站在了这所百年的老校里头。
……然而这里没有顾关山。
沈泽注意到那些小姑娘盯着他的,火辣辣的视线,只觉得浑身不痛快,像个被贼惦记的良家妇女。
——沈泽连看都不看那些贼,拎起行李,沿着指路牌找自己的宿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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