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再也不想登高陟峰,但方应看这样说了,他知道必然别有内情,于是说:“好。”
但他也不忘提醒了一句:
“你还记得曾任御前侍卫的‘二十七划生’兄弟?”
方应看身子一颤,却不知义父为何在此时此地大庭广众地提起此人名字,只说:“记得。”
巨侠冷哼了一声,道:“你记得就好。”还没说下去,突然,人群中跑出了一名老汉,年岁已高,白发满头,一脸皱纹,不知怎的,火气却大,咆哮狂嘶,戟指遥叱方应看,挥拳舞臂,似要冲上前来,把方应看狂噬活撕似的,眼里也要爆出血火来!
方应看只垂首而立,不敢有所动作。
他没示意,他身后的任劳、任怨,也不敢动。
巨侠微叹了一声,点了点头。
他身旁的高小上立即出动。
高小上拦住了皓首老汉,劝住了他,在他耳畔细声说话,老汉胸膛、肩膊起伏耸动不已,虽然心情甚为激动,但已总算暂时按捺下来了。
米苍穹看了,就向巨侠长揖道:“我等在此,恭候巨侠,驾临京师,领袖武林。”
巨侠只淡淡道:“不敢。公公是武林前辈,皇上跟前红人,多礼则折煞在下。”
米苍穹露出一口黄牙,咧嘴笑了笑:“学无前后,达者为先。我这把年纪,比起大侠笑傲江湖、造福武林,只算痴长白活。那位就是巨侠高足‘乱世蛟龙’高小上高少侠吧?”
“是。”巨侠微笑道,“他也人称‘顺义小诸葛’。”
米有桥今天已特别熏过了大量花香,以掩饰他近日来渐浓的“老人味”:“啊,果然名不虚传。”
这话巨侠没有接。
接的是雷媚。
她用一双妙目,瞟向高小上,对米公公的说法也不知是嘲讽,还是反击,抑或是别有用意,“高小上、高小上,好普通的名字——他‘名不虚传’的事,还多着呢!”
巨侠这时的心,却仍放在方应看的身上。
“我一直希望你成为一个英雄、一位侠士,”他沉痛地、沉重地沉声道,“可是……”
“义父,我却一直让您失望了。”方应看却羞惭得无地自容地说,“您要的是一个真正的英雄,但我做了个坏蛋、奸徒、纨绔子弟!”
“不,不是那样,还不致误尽苍生。”巨侠毫不客气地说,“但你比这更糟。你称的是英雄,但谋的是私利。你要当侠士,但却做尽坏事。”
“这更糟。”巨侠道,“一个人家以为他是好人的坏人,要比一个人人都知道他是坏蛋的坏人,更加坏多了,还糟糕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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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与神眼(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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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方应看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巨侠问,“你是聪明的孩子。我相信你总会有理由。”
“我身处在京城。这儿上面腐朽了,下面也自然败坏。如果我不跟他们那一套,我便会是第一个受到侵蚀杀戮的。”方应看说话的神情不是坚持,而是委屈,仿佛他的话也不是抗辩,而是解释。
“前几年,我在京城,毫无作为——一有作为,即让人压抑、打杀,便是为此之故。孩儿天质愚钝不孝,但义父寄望,不敢辜负,只待时机,图展抱负,报答深恩。”
“我知道。朝廷现在已是个大染缸、大深渊、大泥淖,谁掉进去,不同声同气,就是异类,先得粉身碎骨、难以存身。”大侠慨然道,“我明白。但作为大侠者,就是得有所为有所不为;成为英雄,首先便要有逆流而上、不随大潮的勇气。”
“义父,我对不起您。”
方应看低首,仍是那一句。
大侠听出他语音里的至诚。
“当不成侠士、英雄,也不打紧,但若用卑劣手段去达成目的,那就太过分了,对他人也伤害太甚了。”